萧鄂直起身,缓缓后退。
不知道怎么回事,退到宁芳笙身后时他脚下突然一个趔趄,若不是宁芳笙闪得快险些两人就要撞在一起。
宁芳笙眉尾轻挑了一下,表情却没什么变化,还是平常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宣帝目送着萧鄂出去,这一幕意外自然也落入眼中。抬眸,目光扫向阶下站得笔挺的人。
垂下眼帘,宁芳笙等了等,随后弓下身。
“其实臣来寻陛下并非为什么大事,只是心中有个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故而特想来请教陛下。”
宣帝凝视着她,“你说。”
宁芳笙环绕了一圈四周,最后抬头看着宣帝。
宣帝沉吟片刻,随即挥手屏退殿内众人。
李渝本以为自己和之前许多次一样是默许被留下的。
结果下一刻,他忽然感觉到宣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李渝,你也退下吧。”
表情凝滞在脸上,李渝心里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不只他,宁芳笙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第一次。
以前她也像这样,表示她说的事不能让旁人知道;可李渝,并不在旁人这一列中。
靴子踩在地摊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渝顺从地退了出去。
“你说吧。”
按捺下心中凸起的怪异感,宁芳笙说道:
“臣近日迷惑了,不知陛下如今怎样看待齐王殿下”
她低着头,宣帝看不见她的脸。
话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从前他喜欢,现在经过萧鄂方才那一系列的举动欣赏褪去,目中多了一分沉思。
“怎么”
“连宁卿都迷惑了么”
话里含着些许笑音,更兼宠信纵容。
“那宁卿是如何想的,但说无妨。”
宁芳笙有些把不准,这事又非同小可,故而道:“微臣不敢妄言。”
宣帝眉间微泛起涟漪,“朕说无妨就无妨。”
这时候,自然不可能说实话的。
“陛下可是想培养齐王殿下更加能为国效力”
话中之意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也不想干放着是不是
“哈哈哈哈”
宣帝右手落在大腿上,朗声发笑。
这笑里有几分真意,宁芳笙不知道。
“宁卿真是个妙人”
若是按她这个说法也不错,确实自己也是物尽其用。只是
不是为国效力,而是为他人做垫脚石罢了。
笑声弥漫在清寒的空气中,渐渐也失却了温度。
过了那阵宁芳笙这样的能人也被他迷惑的得意后,宣帝的表情收敛起来,目光里揉进了晦暗。摩挲着扶手的龙头,他把早就准备的话说出来。
“宁卿,接下来的话,朕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也要向朕保证,在事成之前,你绝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朕信你,但你千万不能辜负朕的信任”
宁芳笙露出惶恐不及的表情,“臣、当不得”
上面的声音沉下,郑重和压迫一齐流露。
“朕要你当,你不能推辞这是朕对你的倚重”
“”
宁芳笙抬起头,迟疑之后目光坚定下来。
“是,请陛下吩咐。”
两个时辰后,宁芳笙从御书房出来。
早晨的日头到了中午反而变弱,天边没有阴云,然而澄明的天光之下,寒气肆虐。
回到王府。
偌大的府中只剩下一个主子了,却突然整个都空了一般。
宁芳笙不知不觉走到祁宁院前,后又花了一个时辰将整个王府走过,漫长的茫然和无措交替而至,让人空得有些喘不过气。
用过午饭,坐在自己卧房的贵妃榻上,心绪飘忽的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无意识里,好像嗅到了什么浅淡又勾人的香气,绯色的唇抿了一下,嘴角缓缓扬起。
“哗啦”一声,青色的衣袂从屋檐上落下,像人梦中一朵云。萧瑾时的脸露出来,精致凌厉的眉眼敛着,但眼神中那点无奈又显出三分柔软。
从窗口跃进去,他无声走到榻边坐下。
手间一捻,还有最后一点未尽的粉末。
低下头,萧瑾时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这张此刻近在咫尺的容颜。
“啧”
为什么这么倔呢
为什么不可以稍稍好骗一些
那睡着了的眼尾向上勾着,全然没有清醒时的冷漠。
萧瑾时看着,嘴角忽然咧开笑了一声。然后抬起手,轻柔地放在她眼睛上,就如那一次晚间她捂着自己眼睛一般。
线条刻薄的唇瓣继而印在她的唇上,轻轻缓缓地蹭,犹豫着、厮磨着,终究是不忍心咬下去。
“对不起”
浓醇的声音裹尽冬日的艳光,沉而不哑,浓情而不黏腻。
“但这事,实在不能由你。”我不想如前半生十多年一般,终日想到你只剩下一块冷冰冰的石碑。尝过璀璨的甜,便再不能忍受荒芜的苦涩。
近乎虔诚地闭上眼,萧瑾时又亲了亲她的眼睛。
过了小半刻,唇下的眼睫颤了颤,刮得他唇瓣酥痒发麻。
萧瑾时心中一顿,叹了口气直起身子。
临走之时,他撩起她的广袖看到了几处不深不浅的伤口,星眸中暗光浮动。
随着一阵风,幽香散,人无踪。
榻上的宁芳笙倏地睁开眼,眼中划过迷蒙。
方才
坐起身,宁芳笙迅速环顾四周,却无所获。
连梦中的那股香味都闻不到了。
撇开若有似无的失落,宁芳笙回忆起梦中的场景是早上的场景。
宣帝让她暗中想办法除去齐王。
因为齐王不是他的亲生子,是被掉包的野种,他不能容忍一个野种占着本不该有的位置,这让他如坐针毡。
“不怪我心狠,只是皇家血统乱不得。这么多年,朕给他的,够多了”
宣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眯起,颧骨突出,精明之中无情渗透出来。
宁芳笙现在回想起来,脊背还是一阵发凉。
他没有说齐王为什么、怎么会被掉包,只说他被奸人蒙蔽,前些年才发现这个惊人的隐秘。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身体便从那时候每况愈下。
“呵。”
宁芳笙站起来,走到床边,伸手感觉到寒风从手掌心飘过的清冷。眸子微睐,最后一点决绝落定。
倘若不是她早听萧瑾时说过个中内情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什么都知道。宣帝对待无辜、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尚且如此狠绝,那么对她父亲、对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只怕他从未为她的父亲心虚过伤怀过
既然如此,也怨不得她了。
定国公府。
萧鄂又传了一封密信到宫中没多久,正在等回音。
没等到回信,却等到了萧山受伤的消息。
“公爷,萧管家受伤了,伤得很严重”
小仆说话吞吞吐吐的,萧鄂听出不对,“怎么”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
“砰”萧鄂一掌拍在书桌上,掀身往萧山的房间去。
到了卧房,方进去,便见萧山躺在床上的半截身影。
走近了才发现他脸色惨败,嘴角血痕都已干涸。
“萧山”
萧鄂唤了一声,却没听到回应。
小仆战战兢兢替萧山回答:“公爷,萧管家晕过去了。”
“还不快请大夫”
“已、已经请了,大夫在来的路上”
半个时辰后,大夫果真来了。
他一看见萧山青白的脸色,神情就凝重起来。对萧鄂道:“请公爷先出去,这位的伤实在不是小伤,处理起来十分麻烦,公爷还是在外等候得好。”
意思是嫌他碍地方了。
萧鄂没有生气的心情,依言出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下人们鱼贯而入,出来的几个人手中捧着的水皆已变成了红色
是血。
萧鄂的脸色越来越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大夫出来时满头大汗。
借着月光,他看见庭外负手而立的萧鄂。
“公爷,萧管家算是废了。”
“什么”
萧鄂转过身,满脸惊愕。
大夫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缓了片刻才道:
“萧管家被人断了手筋,胸前腹部都有被重创的痕迹,外伤内伤严重,想恢复成寻常人那样都很难了。”
“”萧鄂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真的”
“半分不假。”
萧鄂仍是不信,“不管多少银子要什么珍稀药材,只要你能提出来,本国公都可以给你里面那个人,他不能废了”
“唉。”大夫叹了口气,为难道,“公爷,这不是银钱的问题,是老夫的水平只能做到如此,除非神医在世。可您要知道,这世上哪里有多少神医。”
救不了的人,做不了的事,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萧鄂不说话,表情却冷硬得很。
大夫没有办法,只能说:“若是如公爷所说,用珍稀药材日日供养着,那必然是要比用普通药材好许多的。”
不想再听,萧鄂便让大夫拿了诊金离去了。
萧鄂又去看了萧山,他身上缠了满满的纱布,仍旧不曾清醒。
是谁做的
萧山不醒,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芳笙。
那日萧山回来也受了伤,道宁芳笙认出了他;而且自己这段日子只吩咐萧山亲自做了这一件事
不是宁芳笙,还能有谁世子轻狂,太傅撩人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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