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筝走到小桥流水的门口，转回头见清风正站在树荫下，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她用眼神向清风示了下意，就一个人径自走进了小院的大门。

此时，夜深人静，清菡她们住着的卧房，早就已经熄灭了烛火。只有婉筝一人的房间，似乎还有些许的光亮，正从纸糊的轩窗中透出来。

是谁帮她点上了灯，又是谁在屋中等待着她回来。

婉筝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见蘅芜正用手托腮，半闭着眼睛静坐在桌旁。婉筝不想吵醒她，可只略动了几步就已将她惊醒。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见婉筝站在门口，蘅芜便一个起身，快速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想来小姐是已经同清风少爷深谈过了这会子都已经二更天了，我这就出去打盆水来，伺候小姐梳洗更衣。”蘅芜说着，就打算向外走去。

“蘅芜。”婉筝拉住她衣裳的袖摆，凝重地说道：“我现在还不想睡觉，你可否坐下，陪我聊聊天”

就这样，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蘅芜问道：“小姐想跟蘅芜说什么”

婉筝拉住她的手，思忖了良久，才慢慢说道：“蘅芜，我们兜兜转转了这样大的一圈，可奈何却还是最后又兜转了回来。我此生最怕的事，便是让我心中最在乎的人身受痛苦，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很恨自己当初的决定，如今把你和清风都拉下了水，虽然他一再跟我重申这是他自己的意愿，可我就是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小姐既然这样说，那蘅芜便是听明白了。想必通过今天晚上的一番恳谈，小姐已经知道了清风少爷的心意。即是如此，那小姐便没有任何理由再责怪自己。清风少爷说的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而我，也自始至终都会跟随清风少爷的脚步，一直陪伴在小姐身旁，尽心服侍小姐一生。”

“可是深宫寂寥，就像今日这样的漫漫长夜，你是会这样度过一辈子的，几日的小住恐怕你还可以忍受，可往后的日子，却是长的让人看不见尽头。如此，你也愿意留在这里，过这种煎熬的生活吗”

“我蘅芜本来就是这宇文府中的一个粗使丫头，我自知命如草芥，是小姐不嫌弃我身份低微，把我像亲妹妹一样带在身边，前面的十几年蘅芜都能陪着小姐过，所以这后面的日子，我身边若没了小姐，又怎么能够习惯呢我相信小姐也会同我一样感同身受的。”

“说实话，有了你在我身边，我此番便是真的能够安心了。蘅芜，抱抱我好吗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睡在一张大床上，诉说着彼此的心事。你不听话，我便会呵你的痒，我们生活在一起，玩闹在一起，重新回到及笄之年的岁月，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三更天，蘅芜同婉筝一起躺在了闺房的那张卧榻上。两人都面朝着房顶，没有任何的睡意。

“蘅芜，你睡了吗”婉筝没有扭头，只在蘅芜的耳边略轻地问道。

“没有，可能是换了一个的地方，所以有些睡不着。小姐怎么也没睡”

“这只是我的习惯罢了。心里装着太多的事情，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小姐是在想着清风少爷吗“

“不是，我是在想我弟弟。“

“弟弟“

“对，我的弟弟，就是那个名叫宇文浩祥的男孩儿。蘅芜，你知道吗曾经有一段日子，我是多么想亲手杀了他，要不是因为他，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起初，当我知道父亲是因为他才要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我心里真的是恨透了他。当我知道咱们账房的刘师爷与我父亲同为一丘之貉，我便用尽了心机将他彻底整治了一番，他为此惶恐不安，天不亮就连滚带爬逃离了鸾音玉宇楼，可是在解气过后，我才想起，他还有已过古稀的母亲和才刚过半岁的孩子需要养活。“

“那刘师爷说到底只是个外人，小姐也不必为此太过在意了。“

“可是我还让培茗亲自去过一趟常州，想要结果了那孩子的性命。我如今只庆幸最后没有找到他的踪迹，要不然我此生就会真的铸下大错了。“

听到婉筝讲的这些事，蘅芜虽然表面安慰，可是心里却是有说不出的震动。

“蘅芜，你会怕我吗“婉筝对她问道：”这样一个自私的我，为了一点小事，竟会产生这么极端的念头。虽然我可以为自己辩解，之所以有那些事，都是因为我当时在气头，可是在那之后，若是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那么我可能还是会像当初对待刘掌柜，对待浩祥那样，极端行事的。“

“纵然是有那么一天，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的结果，根本怨不得别人。“蘅芜镇定地对婉筝说道：”在这个世上，就是有那么多自私自利的人，才会把这一切都搞得乌烟瘴气，他们自私只是为了一己之力，可小姐的自私却是为了自保，两者自然不可相较。小姐，我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算做了再多设想与打算，那也都是无济于事的。只有随遇而安、无欲无求，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面生存下来。在这里，是没有什么比保全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

“是啊，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望了。“婉筝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小声嘟囔道。

“小姐，快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婉筝没有回答。蘅芜转过头，见婉筝不知何时已经先她一步睡去。她坐起身，伸手帮婉筝重新掖了掖身下的被子，见婉筝没有反应，便吹灭了床前还燃着的蜡烛，闭上眼与她一同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