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一抹害羞的红晕映衬着梦梵的脸,只觉一窜窜小火苗快要把自己燃烧起来。他不敢抬头,只好低下头默默地吃着嘴里的半块月饼。
“我食局里还有事,这会儿就不陪姐姐了。”他吃完月饼,只匆匆向婉筝告了个别,马上跑走了。
婉筝没有觉察到刚才的异样,她提着食盒往小院的方向走去。这个时节,宫里宫外早已被花房的匠人摆满个各色品种的菊花盆栽,婉筝独自一人漫步在皇宫的小路,身着一席白衣,只用月白色的腰带就凸显出曼妙的身姿,玲珑有致。她头上只挽起一个小巧的发髻,用几颗宝蓝色的珠花点缀,紫玉簪上的兰花如真,淡雅如斯。倾城之貌闭月之姿辗转在这一簇簇金黄之间,流转星眸顾盼生辉。即使此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偶来几丝微风拂过,舞动她额前的几缕发丝,更显出她的慵懒不羁。
借着这样的秋高气爽,不知怎得她就走到了一处离膳房不远的小花圃旁。这里不知是宫中哪位花匠打理的,花圃虽然不大,可里面种得都是婉筝最爱的木芙蓉。见四下无人,她便放下食盒,掂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因芙蓉为晚秋所开,所以此时满眼的枝枝杈杈上就只有还未开放的小花蕾。婉筝蹲在一处小花旁,轻轻地用手抚摸着上面的花蕾,又凑上前闻了闻香味,便听见身后一个男人发出的笑声。
“还未绽放的花朵,你这会子就能闻到香味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婉筝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着说话的人,只见他大概三十岁左右,一身月牙色的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再一看他的脸,下颌方正目光清朗,斜飞的剑眉让整张面容都看上去十分俊朗,婉筝只觉得被他浑身所散发出的一种器宇轩昂的感觉给震慑住了。
婉筝站起身道“当年冒着细雨从剑门入蜀的陆游,走至芙蓉花畔,曾感慨蜀国依旧繁花似锦,暗地妖娆,便做诗一首道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入泥。二十四里香不断,青羊宫至浣花溪。若是如你所言,这二十四里绵延不绝的香意想必也是诗人信口开河了。”
婉筝见他只穿着便服,不敢揣测身份,不过能进出皇宫自由,想必不是亲王也是大臣,既然他没有露出真面目,她也只好本着不知者无罪的心态跟他继续交谈下去。
“你也知道这首诗那你可曾读过柳宗元写过的一首名为木芙蓉的律诗,有美不自蔽,安能守孤根”
“盈盈湘西岸,秋至风露繁。”
“丽影别寒水,秾芳委前轩。”
“芰荷谅难杂,反此生高原。”两人各接一句,如数背出了木芙蓉这首诗。
他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婉筝道“想不到你虽是位女子,可对诗书却如此精通,这样的女子只在宫中当个小小宫女可真是委屈了。”
“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宫女,我是圣上下旨在江南选拔进御膳房的江南掌厨。相较于诗书,恐怕我更多是精通于食谱。可你又是谁,能在宫中这样来去自如”
“我是军机处新派来的禁卫军统领。”
“禁卫军统领”婉筝看他的神情,不像在说谎“既然是禁卫军,此刻不在宫中当差,一个人来这花圃做什么”
“你来这儿做什么,我便也是来这儿做什么。难道这地方只许你一人赏花不成”
“谁说我是来赏花的,我是来吃月饼的。”婉筝说完,从食盒里拿出一块儿月饼,当着他的面吃了起来“不是说我做什么,你也做什么吗”婉筝故意刁难地问道。
没料到他也从梦梵的食盒里拿了一块儿月饼出来,看着婉筝毫不示弱地吃了起来。
“你”这一轻浮的举动让婉筝有些不知所措“谁同意你吃这月饼了快还给我。”
“宫中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贴上来,若是被人撞见我可会名节不保。”他说着,三两口就把手里的月饼吃得一干二净。
听了这话,婉筝没在继续,而是蹲下身从食盒里取出两块月饼递给他道“你拿去吃吧”
“你这是在施舍我”
婉筝摇摇头“中秋佳节原本可以一家团圆,可如今你和我一样,都是同病相怜的人,那一晚家家户户都会在家中团聚赏月,可你和我却不能围坐在高堂身旁以尽孝道,我们在宫中当差,这辈子能否再与自己的亲人相见,恐怕都是天方夜谭了。”
“这月饼皮薄馅浓,口感丰厚却甜而不腻,可是出自姑娘之手”
“不是我做的,是同我一道入选江南选拔的一位掌厨所做,他现下被分制在点心局当差,制作个像样的点心也算是驾轻就熟。”
“那姑娘又是在哪个食局当差,按姑娘的说法,做这些点心想必也不在话下”
“我在哪里当差就不劳你费心了,只管放心吃你的便是。你说自己喜欢芙蓉花,那你可知道花蕊夫人的故事”
“在下愿闻其详。”
“五代后蜀的皇帝孟昶,有妃子名花蕊夫人,她不但妩媚娇艳,更喜爱花。有一年她去逛花市,在百花中她看到一丛丛一树树的芙蓉花如天上彩云滚滚而来,尤其喜欢。孟昶为讨爱妃欢心,还颁发诏令将城头尽种芙蓉。秋间盛开之时,蔚若锦绣。待到来年花开时节,整个都城四十里如锦绣,广政十二年十月,孟昶大功告成,携花蕊夫人一同登上城楼,相依相隈观赏红艳数十里,灿若朝霞的成都木芙蓉花。后来,后蜀灭亡,花蕊夫人被宋朝皇帝赵匡胤掠入后宫。花蕊夫人常常思念孟昶,偷偷珍藏他的画像,以述思念之情。赵匡胤知道后,逼迫她交出画像。但花蕊夫人坚决不从,赵匡胤一怒之下将她杀死。后人敬仰花蕊夫人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尊她为芙蓉花神,所以芙蓉花又被称为爱情花。”婉筝说着,渐渐哽咽起来。
“姑娘为这样的故事所感伤”
“孟昶与花蕊夫人伉俪情深,这样至死不渝的情感,任世间哪位女子听了都会垂泪,又岂只是小小的感伤,只可惜我这一世是无法做到了。”说完,她掂起食盒,转身离开了花圃。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身后的人叫道。
婉筝没回头道“只当我是你生命中行色匆匆的过客好了。”
将本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