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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河,古为“华水”,又称华池水。因流域地势平坦,植被良好,流水清澈见底而呈黑色,故又名黑水。“水黑曰卢,故名卢河。”因卢河而演变为葫芦河。葫芦口便是葫芦河与黄河交口。

苏青来到这边的时候已经到了十月中旬,葫芦口两侧三岸上堆满了运来的石锁,之后还会运来一些细沙和易于烧制的灰石,而这些东西在腊月之前将会统一烧制泥糊在破损的大堤上,经过一个月的荫晾,便要应对来年的春汛,这个任务很是急迫。

苏青胯下的黑驴停下了脚步,正闭着眼睛努力扣取天地元气的苏青不由微微皱起眉头,睁开眼看看,不由一惊:“你这黑货,把我带到人堆里干什么”

“唉,那头的娃娃,恁也是额们工地上的”一个老汉停下手里打着石锁的榔头,转过头来看着苏青。

“老汉儿恁莫弄错了,恁家娃娃上工还骑着一头黑驴子”边上有个稍微年轻的中年人笑话道。

“那也倒是。”老汉嘿嘿笑着,然后转过头来再看向苏青:“恁是干啥嘞白在河坝子上乱跑,小心额的小石头崩到恁刚出笼的小雀雀”周边工人一阵哄笑。

“大爷我就是瞎转悠,睡着了,谁知道这黑货把我带到这里来了。”苏青笑着回应道,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黑驴,那黑驴本来正好奇的盯着周边工地一片繁荣景象,突然感觉后背一凉,就像是那天“见鬼”时候的感觉一样,蓦然回头,正好看到苏青正望过来,不由心里一惊,两腿一僵,不敢动了“完了完了怎么惹到这煞星了”

“恁这黑驴子挺得儿,要不留哈来帮额们运石块子也不赖啊。”

“大爷说笑了,这懒驴驮个人都走的慢吞吞的,拉石头我怕它误了你们的工期呢,话说我猜这货应该是肾虚,经常浑身无力的。”苏青笑着说道,然后又看了一眼黑驴。

黑驴看到那个眼神,吓坏了。

“还真是肾虚哈,说着说着就尿了。哈哈哈哈”老汉儿和周围的人一起再次哄笑起来。

“大爷,我问下,你们这个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苏青左右望了望,还有不少人在那里打着石锁:“我可是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人啊”

“那恁上回来估计怪早的哈”老汉儿挥挥手,边上那些人继续拿起榔头开始打石锁:“这工都开始一个多月啦。”

“这么早呢”苏青半信半疑的说道。

“那可不”老汉怕苏青不信似的打开了话匣子。

葫芦口作为黄河分流的节口,每年上流大量的河沙顺流而下来到这里便因为地形的阻挡沉积了下来,这些河沙的沉积使得河床慢慢变高,老汉儿估摸着在未来五年便会超出地面,那时河堤的修缮又会面临另外一种困境。问到每年的修堤款,老汉儿说道:“上头拨了多少额们哪能晓得,不过这修堤的用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老头轻轻抚摸着那些石锁,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也没有办法啊,一到春汛,

这些石锁就像是长了脚一样的向下跑,到了夏天,上游的大水一来,河堤两岸也不过堪堪抵挡。到了秋天这河堤该修还是得修。”

“像是长了脚一样”苏青看了看河对面那些藏在草窝里去年的石头,很清晰的便能看出它的后侧已经空了,也就是说相比于去年已经前移了很多。

“对啊,想不到啊,去年年初京都来了个大官,好像叫什么伍什么”老汉儿拍了拍脑袋想着。

“伍云桥”苏青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啊对,叫伍云桥的一个大官,听说就是专门管这个河堤的。”

苏青笑了笑:“那是管天下的河堤的。”

“啊这么厉害”老汉儿一惊。

“还不止呢,开山修堤造桥,那个伍云桥可是哪儿哪儿都管着呢。”苏青解释道。

“这么厉害啊”老头若有所思:“怪不得当时额们这个河段的段长那么低声下气。”

“然后呢”苏青笑着问道。

“伍大人是年初来这儿嘞,正赶上春汛。”老汉摸了摸口袋,拿出一柄旱烟袋自顾自的点上,然后看到了苏青,有些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啊娃子,老汉儿额就这一杆子烟枪。”

苏青笑了笑:“没事的老汉儿,我不抽这玩意儿,上头。”

“哈哈。”老汉笑道:“额稀罕恁这娃子性格。”

“伍大人来之后呢”苏青提醒道:“您可还没讲完呢”

“哦哦,对,还没讲完呢。”老汉儿吧嗒吧嗒又抽了两口:“伍大人来那天,正赶上下雨,按说小雨不会造成那么大的阵势,可耐不住温度上升了,上游的冰都化开了啊。一大块一大块的冰坨子从上游冲下来,那阵势,好家伙”

“咳咳。”苏青有些无奈了,这老汉儿以前学语文的吧

“哦哦,眼看着要扯远,哈哈。”老汉反应过来。

“冰坨子一路冲下来,那石锁就像是点名一样,跟在冰坨子屁股后面噗通噗通往水里栽。”老汉看着苏青:“你说这像不像是长了脚一样向下跑”

苏青眉头紧锁,这事情还真是怪了:“石锁不是用石灰草绳绑住了吗”

“所以怪啊。”老汉儿旱烟都忘了抽了,身子向着苏青这边靠了靠:“我和你说那些草绳可都是从东海边上采集过来的麻绳,莫说是额这糟老头子,就是恁这小年轻,拽个几把都很难拽断的啊,灰石是南边秦岭山里刨出来的,据说那可都是长安城里大官们该府邸用的,几百年不修缮都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是拉到这里现场烧制的。”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苏青想了想,光是车马费就不是随随便便出笔小钱就能解决的,可是钱用在这上面了,会不会是材料不行呢

“老汉儿,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材料加工的不行”

“瞎说什么”老汉眼睛一瞪,指了指不远处

河滩上忙活的河工们:“恁莫要小瞧了这些石头缝里刨食儿的土狍子们,十斤灰石能烧出来七八斤石灰,外头哪个有着量而且质量也绝对是杠杠的,外头人谁不服咱这些河床上的土狍子,咱们这些人可都是祖传了多少辈的手艺人。”老汉儿看着苏青说道:“手艺人靠啥吃饭靠的还不得是手艺手里家伙事儿够硬就能吃上肉,不够硬那迟早捏不住手里的东西。”

苏青点了点头,还不知道杨鼎勋每年给这条河拨多少钱,不过从老汉的话来看应该是够的。

“你看那些打着手艺人旗号在什么平台上叫卖的人,给人家说什么有钱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能有几个真手艺人”

“啊”苏青有些晕,怎么讲到这里了

“啊什么啊”老汉儿磕了嗑烟灰,又点了一锅:“想起这个我就生气。”

“不是,老汉儿,不是说河堤的事吗”

“哦哦,对对,河堤河堤。”老汉儿尴尬一笑:“伍大人看到石锁分分下水这一幕很生气,还以为是那些个主持修堤的段长们缺斤少两,黑了公家的粮钱,正要处置他们,额们可都不干了。”

“你们都不干了”苏青有些惊讶。

“河堤上每年下了这么多银钱,段长们贪墨一些也属正常,可是也从来没有克扣过我们的口食啊,而且十里八乡,只要是在这里做工的,基本上还算是比较富足的。”

“他对你们很好。”苏青觉得这些段长在这方面还算不错。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老汉儿吧嗒吧嗒又是几口烟:“关键是河堤上的用料那是真货,我们都是老手艺人,搭手一摸就知道了。”

“所以不应该是。”苏青算是下了定论。

“伍大人觉得还是不信。”老汉儿看着河滩:“不过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去年秋天又来到这里,和我们吃住在一起,可是整整四个月呢”

“哦”苏青有些惊讶:“这个工部尚书听着还算不错。”

“伍大人带着额们一起干了整整四个月,所有的事项都是经过他的手来的。”老汉儿笑着对苏青说道:“其实额知道恁应该是上头派下来查证的,不过额还是觉得这些官都还不错。”

“我不是查证他们贪腐的。”苏青没有一点意外老汉儿会发现自己来自长安,不过也确实自己不是为了贪腐来查人的:“我是来解决问题的,解决这条河的问题。”

“怎么解决”老汉看着苏青。

“我有我的办法,只是还要找你们了解这些情况。”

“你能解决的话也挺好。”老汉儿望着大河,眼里有些湿润,虽然这条河每年都要修,给岸边的河工带来了养家糊口的资本,却也拴住了这里年轻的娃娃们,他们从小就准备着有一天能够上河堤接过父辈手里的工具,然后继续干着父辈们那些干了一辈子的活计,出生就知道自己死亡之前所有的事,听着挺好,可听着真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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