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玟赠予的屋宅离柳大夫家不远,只隔着一片田地,几行小陌便走过去了,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大宅,只是一座寻常青砖小院,修的大气宽阔些,前院不像农家里种菜养鸡,而是铺了大块青石板,沿墙砌起花圃,不过,里头只剩下干透的泥土。
“院子宽敞,你和阿青练刀剑可有地方了”
“留给你晒衣衫也好,晒干菜也好,云中城有校场,离得不远”,黎群光四下打量,侧头问容娘,“空旷些,你要什么花草,我叫顾诤弄来,这里桂树不好成活,你爱吃石榴,咱们种一株好石榴”
容娘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屋子后头走,这座小院空置许久,墙上白石灰还要请人来重新抹过,屋顶也要差瓦匠来揭一揭瓦片,换下生裂和长了野草的旧瓦。
“桌椅床柜都是上好的,不用换,请人来去除积尘再上一遍清漆就好”
容娘看着主卧室里雕花的大床,心里喜欢极了,她从前在顾府睡榻,回上河了睡四角架子床,到了京城,府衙的床也好,浣花巷的炕也好,都是简单至极,她其实挺喜欢这种费手艺的大床,像是博物馆里的工艺品,可一直没什么机会,这种雕花大床花费极高,也不太舍得花钱去做。
“咱们往后就是睡王爷和王妃睡过的床了,若有一日王爷继位,这便是…”
“慎言”,黎群光忽然俯身亲吻她嘴角,堵住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不过是一处暂居的别院,王爷并没来住过”
“白得一所好院子,还有这一屋好家具,我欢欣过头了”,容娘敲敲自己脑袋,笑着说,“我知道了”
收拾宅院花费了三四天时间,期间他们便都住在柳大夫家里,在容娘带头下,众人都行动起来将柳大夫家也给拾掇了一遍。
窗户纸换了新的澄明纸,结实又能透光,堂屋里药柜子都擦洗的干净,诊案药案归置整齐,黎群光给打了晒药的木架子,一次能晒许多层,也不占地方,铺盖被褥都搬出来晒过,熬药的许多小砂锅,也将药垢刷洗去。
“早知如此,还该带上我两个小师弟,不该叫他们回观里”,柳大夫被逼着干活儿,擦洗完一只小锅,愤愤将丝瓜瓤一扔,往身后墙上倒去,歪着不想动。
“柳大夫还有师门?还待问你那两个小伙计去哪儿了呢,原来是你师弟?”
“若无师门,我一身本事是天生地成的么,我师父已经去世,那两小的是师父的师弟代收的,他是个道士,两小的嫌弃观里吃不上肉才来投奔我”,柳大夫懒洋洋靠着墙,打了个呵欠,“在京城快烦死了,便撵他们回去”
杨青看多了话本子,以为柳大夫师父师伯都是什么隐士高人,有不世出的大能耐,缠着柳大夫问东问西,柳大夫顺水推舟的糊弄他,看得容娘发笑,眼睁睁看着柳大夫糊弄的杨青替他干活儿,自己却将房门一闭,睡午觉去了。
“阿嫂,别笑了,我又不是个傻的”,杨青也在笑,没有半点被捉弄的恼意,“柳大夫这几日一直不开心,哄哄他罢了”
“咱们哄不着”,容娘拍拍杨青肩头,瞥了眼柳大夫房门,小声说,“柳大夫不是不开心,是心里存了事”
柳大夫与李钦之间的纠葛,容娘心里都揣测的差不多了,也能看出他们二人互有情愫,只是不知什么坎儿过不去,要这样彼此折磨。
“这几日柳大夫都是恹恹的,怕是晚上睡不好”,容娘扬了一盆污水,擦干净手,放下衣袖来,“我上街市买只鸽子来给他煲汤,你看好小睿”
还有小孟也需要补一补,他似乎有些水土不服,一来归雁镇便病倒了,吃什么吐什么,只勉强喝的下汤水。
归雁镇如今街市不同往昔,南来北往的客商多起来,客店新开了四五家,商铺也渐次经营,有北地其他百姓来这里求活,对于饮食的需求便也提起来,专有划分一块菜市,时令的菜蔬,禽畜野物,都有售卖。
附近村落有人擅养家禽,连鸽子也喂的肥大,容娘挑了两只回去烧着吃,另选了两只乳鸽煲汤,菜市有涂山上的猎户卖野生山药,买回去洗干净削去皮泡在凉水里,再在柳大夫药房里称一钱茯苓,拿出小炖盅来,一盅里一只乳鸽,配山药、茯苓和生姜一起隔水炖上。
炖出来的汤色金黄清亮,少少一点盐调味,又养人又可口,是柳大夫和小孟专属。
“给我尝一口”,杨青端着饭碗夹红烧鸽子肉吃,还眼馋别人的汤,凑到孟若衡身边去,想要喝一口。
“本就是火力旺盛少年人”,柳大夫拿筷子头打了他一下,说,“喝这个汤,你今晚上涂山打虎去么”
容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转头给小睿舀蛋羹吃,杨青听懂柳大夫的话,臊的脸通红,哼了一声,低头干饭。
黎群光今日出门送怀旭几个去了连城,直到夜幕才归,都已经睡下了,只剩容娘还坐在厨房等他,灶头上点着灯,容娘往余烬里送了干柴,引燃灶火,把给黎群光留的饭菜放进蒸笼里去热。
“不是叫你不等我么”,黎群光喝了一大碗水,走到窗外头打了一盆水来洗脸,他一路骑马,身上脸上都是尘灰,“太晚了,你该先睡”
“我也叫你住一夜再回呢”,容娘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你不也没听我的”
“手上怎么红了一片”
“今日买到了山药,削皮时好滑溜呢,我都抓不住”,容娘搔了搔手背,“现在还有点痒”
“你知道自己碰山药会手痒,就不该买来吃”,黎群光捧起她的手仔细看,“叫杨青处理,或者等我回来,我们皮糙肉厚的哪怕这个”
“兑些盐水给你泡泡”,黎群光进厨房从灶上舀了热水,倒些盐进去化开,给容娘泡手。
“饭热了,你端出来吃”
“我晓得”,他也不怕烫,直接从蒸笼里端出大碗来吃,碗底卧着一只煎蛋,中层是白米饭,饭上盖着红烧鸽子,还有清炒小瓜,黎群光翻出鸡蛋来咬了一口,笑着说,“小时候那女人便会给她儿子碗底藏鸡蛋,我是从来没这个待遇的”
“啊呀呀,可怜见的”,黎群光就蹲在容娘身边吃饭,容娘伸出没有过敏的那只手碰了碰他额头,“家里虽不豪富,我阿郎要吃个鸡蛋还不容易,你放心,往后每日都给你碗里藏鸡蛋”
“干嘛啊”,黎群光嗤嗤笑起来,“你家阿郎也没有那么喜欢吃鸡蛋,还是不要了”
黎群光吃完饭自己洗了碗,又打水将白日穿的衣裳泡上,兑温水来两人一起洗脚,直到半夜才躺下。
睡得晚的结果,便是起的也晚了些。
容娘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远远有鸡鸣犬吠声传来,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了上河的二黑,还有总是盛气凌人的三白,不知春娘家今年春耕忙不忙,根生宗生童生试考的如何,到底是隔的远了,渐渐连书信也少,她叹了口气。
“大清早的又在愁什么,嗯,说说看”,黎群光伸臂将她环抱住,下巴放在她颈窝。
“愁什么,愁你太沉实压得我难受”,容娘推开他坐起来,肩背露在早上还有些凉意的空气里,略微瑟缩了一下,“快起床,小睿都在外头晨读了”
黎群光伸手去碰容娘肩背上那略有些暧昧的痕迹,眼里春光缱绻,懒懒坐起身往前靠在容娘背上,用鼻尖去蹭她后颈垂落的发丝,“我倒是有些愁了,什么时候将他们都赶出家门去才好”
早饭是阳春面,家里只剩下一个鸡蛋,容娘光明正大的偏心,将煎好的蛋放进了黎群光的碗里。
“怎么我们没有鸡蛋,家里没了吗,我出去买”,杨青翻了翻自己碗里的面,没瞧见鸡蛋,又看小睿碗里也没有,还用颇有些责怪的眼光去看黎群光,“大哥怎么这么不懂事,多大个人还跟小睿争鸡蛋么”
“闭嘴,吃你自己的”
柳大夫和小孟相视,都偷偷的笑。
饭后,容娘一家子便要正式搬去顾玟赠的那处小宅了,柳大夫这里原本就住不下这许多人,他自己偶尔也在接诊,总是有些不方便的,还好两家隔得不远,走动非常方便。
“搬过去后,你们早上煮个粥下个面或是去街市上买着吃都行,午饭晚饭便来我们家里吃,我顺带着做你们的饭”
“别操心了,离了你还能饿死不成”,柳大夫靠在门边,看杨青他们大包小包往屋外头运行礼,并没有丝毫要帮忙干活儿的打算。
“我知道了,容娘”,小孟乖巧应声,他正式应聘成为了柳大夫如今的账房先生兼管家,包吃包住,没有酬劳,但是柳大夫免除他的医药费,给他调养身子。
容娘这一行从京城远道而来的人,才算是在云中城初步落了脚。
又过了五六日,黎群光与云中城原来的守备交接完毕,正式开始了他的新工作,虽说每日都要往返云中城府衙和归雁镇,但空闲时间却比京城多出很多,北地若无战事,各地便都风平浪静,需要解决的最大纠葛,也无非就是商队之间的牵牵扯扯。
容娘来到云中城后,倒是一直想着去西州一趟。
她父母兄长的牌位一直随她四处漂泊着,若有可能,她还是希望能在故土宗祠,为逝去的家人们寻得一处庇佑,也不知父亲宗族还剩下几人,若宗祠也倒塌,只得再寻一处寺庙,将牌位供奉去灵堂。
五月底的一日,顾谨和顾诤联袂而来。
《穿越之点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