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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啊”,顾谨停在小院门外,瞧着屋顶升起的炊烟,深深吸了口气,“像是烧了鱼,六郎,这个你爱吃的”

“知道咱们要来,容娘岂能不做些好吃的”,顾诤看见院门只是虚掩着,伸手去推,他今日穿的件窄袖骑服,抬手时露出腕子,拐骨突兀兀又嶙峋的样子,比起去年来,他清减了许多,手上还缠着那串十八子,他习惯性的边说话边绕在指尖盘玩。

早前接了书信,知晓他们要来,容娘头一日便上街市去买菜。

六郎自小爱吃鱼,便买了条大河鲤来红烧,鱼鳞一定要刮的干净,抽去鱼线后斩成段,再将鱼放入盆中,加些黄酒、椒子、姜片和盐腌制,片刻后用干净纱布擦干,裹上鸡蛋和的湿芡,下油锅去炸,捞起后再复炸一次直到焦脆。

另起锅来炒红油的底料,用的是川西豆瓣酱、清酱、黄豆酱、葱段、姜片、蒜瓣、辣椒段,炒到喷香时加两碗开水,把炸好的鱼下进去烧,盖上锅盖焖一刻钟,撒些白糖,沿锅边淋些香醋,调一碗水淀粉,汁水收到浓稠红亮,均匀裹在炸鱼段上便可以起锅。

用大的白瓷盘子来盛鱼,容娘仔细将盘子边缘的汁水擦干净,撒上一把翠绿芫荽,端着盘子往堂屋走,放下鱼后正要回转厨房,虚掩着的院门被人推开。

“阿容,可不能厚此薄彼,有六郎爱吃的鱼,为我做了什么呢”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俱全,还怕没你爱吃的么”,容娘放下衣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两人进堂屋坐,“厨下还有几个菜,你们且稍待,我叫小睿来陪你们”

“群光和杨青呢”,顾谨四下打量,院子里并没有那两人的踪迹。

“群光去城里治所,等会儿就回,杨青和他一起的”

黎群光今日本该在家里等着招待顾谨二人,但实在是公务脱不开身。

涂山沃野开荒几年,如今产出虽已稳定下来,靠着农田生息的百姓却仍旧过的艰难,一年到头为口吃穿嚼用忙碌,最怕便是这青黄不接的时节,田地里荠麦青青,家里米粮却见了底。

因此这一二年,云中城依旧要在五月底开府库,取出粟米接济涂山的穷苦百姓。

“前几日送粮食去喜神村的小队遭人劫掠了,六石粟米并一斗官盐被抢走,贼人将运粮的兵丁斩首,头颅作为战利品带走,尸身倒伏在旷野,被野狗啃咬的不成样子”

“我头次见群光发怒”,容娘叹了口气,“五条人命啊,还都是些少年人呢,不比杨青大多少”

云中城驻守的兵将大多是这几年从回迁的当地百姓家中征来的,要不就是从西州城、连城、瓮城这些交战之地退下来的老兵,运送赈济粮草不算重活儿,谁也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这几日黎群光带兵在涂山四野昼夜逡巡,并没能找到那些贼人踪迹。

只能每日坐镇治所,派遣云中城驻军挨个村落去巡查,怕有偏僻荒凉处的小村落被屠。

“割下头颅带走,这是军队的习惯”,顾谨握了握佩刀,唇角紧抿,“此事还需慎重对待”

“无非是胡虏宵小”,顾诤将十八子在他手腕上绕两圈戴好,执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水喝,“如今胡人哪还有军队,怕只是些散兵游勇,偷摸着越过连城兵防”

顾谨摇了摇头,示意他给自己也倒杯水喝,“罢了,也急不得一时”

“小睿,你去喊柳大夫和你孟先生来”,等最后一个菜也上桌时,容娘叫小睿去跑腿儿。

来客都已落座了,黎群光和杨青才踩着点儿到家,他拎着云中城府库窖藏的好酒,情绪不似前两日郁郁,脸上带着笑,将酒坛子放到桌上,“明日还要巡涂山,今日便只这一坛子了,没多的”

“梨花白,二两足矣”,顾谨拍开坛口封泥,往容娘备好的酒杯里倒酒,“柳大夫来一杯,孟先生呢?”

“他不喝”,容娘替他拒绝,自己接过一杯酒来抿了一口,嘶的一声吐吐舌头,“看着清冽,闻着醇香,倒比想象中辣口”

“你还是喝米汤吧”,黎群光顺手夺过她手中酒杯,自己一饮而尽,“梨花白本就是西州烈酒,这一坛更是十年窖藏,阿容,你喝不惯”

“阿容惯喝的是我们江南柔口的甜酿,可别被这么个酒名儿给骗了”,顾谨也饮一杯,没给顾诤倒酒,给他夹了一筷子烧鱼,“米汤挺好,给阿诤也盛一碗”

一顿饭下来,也算宾主尽欢,顾谨和顾诤不去云中城住,也不去街市上住客店,就住在容娘家里,好在这里院子比京城的大许多,招待他们家这些不多的亲朋是尽够的。

“我平静日子是被你扰乱了的,但,但是,李钦所为,我、我代他给你们,赔不是”,柳大夫作陪客,却是唯一喝多了酒发晕的一个,醉歪歪的被小孟扶回家去,离开院子时突然扒着门框回头说了这一番话。

“怪不着你”,顾谨看了柳大夫许久,叹了口气,“你也放心,他来西州,没人为难他”

柳大夫这才靠回小孟身上,踉跄着往家走,他本不是酗酒的人。

“郡王不日便至西州城,顾谨要赴任连城”,黎群光脱掉上衣,赤/裸脊背趴在床上,容娘跨坐在他腰背,往前倾着身子给他按摩肩颈。

“连城不是很危险,也不如西州城要紧,怎么他去”

“正经是刀枪剑雨里厮杀过来的,还怕戍边之地危险吗”,黎群光闭眼侧头躺在软枕上,舒服的声音都变的微弱缠绵,“顾谨带着王爷手中的西州骑,开刃的刀剑不能长久不饮鲜血,不上阵的西州骑也会像刀剑一样锈蚀卷刃”

“西州城不再有胡人敢来,瓮城过去又是高车人的草场和领地,高车人谄媚而胆小,不足为惧,连城才是顾谨该去的地方,如今北地匈奴王庭势弱,胡族已四分五裂,唯有石勒部,尚还存有狼子野心”

“顾谨是王爷妻弟,是世子亲舅,也是供养西州骑的顾家人,王爷从北地离去,西州却不能放手,北军更不能,若说还有谁能一力担负北地边军,军师不行,我不行,唯有顾谨,他不能没有战功,也不能不上战场”

“三郎可怜”,容娘摇摇头,俯身趴在黎群光背上,指尖游走在他脊背肩胛骨的地方,叫人痒痒的。

“可怜什么,这是他所愿”,黎群光翻身拥着容娘,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阿容可怜可怜我么”

……

顾谨住到第二日便离开了,他已接到调令,本打算缓几日再赴连城,但听说云中城运粮的兵丁被劫一事,担忧是连城边防出了篓子,放了石勒人骑兵入境,匆匆便奔赴连城去了。

留顾诤继续住在容娘家,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的,甚至还拜托了柳大夫照料顾诤身体。

“三郎这样重视,六郎君,这是怎么了”,送走顾谨,容娘依着他的话,带顾诤去找柳大夫把平安脉。

“二月里阿姊不是病了一场”,顾诤至今回忆起来也还觉得后怕,“我本是要上京城看望的,急急调度了船只,刚出运河入江,不知怎么触了大石,顷刻间整艘船便都倾倒,你知我不会水,发生什么事,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正是水流湍急的月份,是没瞧好天时,不该那样匆忙”,容娘听得惊险,语气里带了些善意的责怪,“幸好是没事,怎么得救的,想是船上有好手?”

“并非,船上伙计只能顾着自己罢了”,顾诤又捻动了那串十八子,他垂头,像是不甚在意似得,轻声说,“是林言”

“林郎君?他不是,在别难寺上清修”

顾诤有时候也想不通,缘之一字何解,要让春雨连绵浸润山野,以致大石从泥水混杂的山坡滚落,要让江河暗生涡流,以致船只偏离航道触碰巨石,要让别难寺的修士往江畔寻春,以致林言跳入江河将他救起。

他摇摇头,不想和容娘谈论林言。

“昏昏沉沉卧床一月余,听我母亲说,几次险些命丧,现在虽好了,但当时肺上积了水,总归伤了身,不如从前康健,所以此次来西州,三哥待我格外小心些”

顾诤是来西州做生意的,顾氏的商行早便开去了西州城,可偌大北地,也不是只有一个西州城。

“云中城内规矩森严,倒不如归雁镇”,顾诤等柳大夫给自己把脉完,笑着跟他们讲自己的计划,“归雁镇如今是云中城治下人口最多的镇,西州往江南和京城修路的事,我已经开始筹备钱粮,届时过归雁镇,这里很快便会成为北地继西州城后的第二处繁华之所”

“这里百姓怕是没什么闲钱,顾六郎,万千的银子砸下去,到时怕是收息微薄”,柳大夫皱着眉,不太看好在归雁镇开商行的事情。

“无碍,商行便是不能盈利,带来些南地价廉的布匹器具,也只当是为北地百姓谋些福祉,再者说,涂山物产丰厚,许多山野奇珍,是豪富之家所爱”

柳大夫不感兴趣,兴致缺缺的点头,叫孟若衡准备纸笔来,他要给顾诤开个方子,调养调养他如今这柔弱身子骨,好让他多多为北地民生复兴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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