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已经包好,陆绮把那套几乎没有用过的大锅拿出来,说起来也讽刺,这套炊具,还是徐暖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所谓的“新婚”,不过是一场戏。

喻思缘接过那口大锅,放到水槽里清洗:“这锅咋积的这么多尘?你们平时都不炖汤吗?对了,陆绮,你说,她不离婚,算不算是对她父母的一种反抗呢?毕竟那时候……”

后面的话,陆绮没有听清,只是看着那锅里的尘灰被清水带走,浑浊了的水无法变回清澈,受了伤,愈合后也会有伤疤。

陆绮转身去收拾料理台上剩余的垃圾,说:“也许是吧。”

“我记得,你们还为了这件事,闹了一场别扭,还闹了挺久的?”

“对,拍《如梦之夏》的时候,你还骂了我一通。”

喻思缘弯着腰仔细检查着锅,叹了口气说:“我也是服了你们,就这点事,道个歉也就过了,非闹得冷战半年。”

看着喻思缘忙碌的背影,陆绮咬住下唇沉默了,她们之间的秘密,恐怕比普通朋友的都多。

可是往往这些秘密,却是在维持着她们彼此间的友谊。

徐暖父母离婚的那件事,并没有喻思缘想的影响那么长,甚至要短得多。

那天喻思缘打电话骂了她一通之后,陆绮也想明白了,她的伤疤不是别人一句安慰就可以愈合的。

“你看她小时候住院一次,她爸妈管过她吗?长大之后住院,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一眼都没有!”

“她也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伤悲,从来,陆绮,是从来徐暖都不会把自己的伤痛展现给我们,她……宁愿用一万个借口去掩盖,去修饰,她都不会把那点悲伤影响我们。”

“维持一种开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绷不住的时候,我们就帮她捆紧吧。”

挂掉电话之后,陆绮卸了妆,换了一套低调的运动服,戴上棒球帽和口罩,让前台叫了计程车,要见她,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想念。

坐在计程车里,车厢里有一股难闻的烟味和汽油燃尽后的气味,令人反胃,难以言喻,顾不得炎热的夏天,将车窗开到最大,灌入的夏风并没有带走半丝炎热。

司机在前面骂骂咧咧:“小姑娘,天气这么热,干嘛要开窗啊?我还开着空调。”

“味道太难闻了,开窗吹一下。”

“哪可能难闻?我天天都有洗车的!我都没感觉到。”

陆绮不想说话,反正这辆出租车配置很低,车窗的控制是靠手摇的,司机在前面根本控制不了这扇窗。

昨天在片场,学到一个没什么用的知识。

主演们进场肯定是在场工、灯光组布置完场景之后进场的,她和陈月越都捏着鼻子,屏住呼吸,而身边忙碌的剧组人员却对气味视而不见。

帮她们对戏的冯副导调侃说:“你们不要捏着鼻子了,等下把鼻子捏高了,就续不上戏了,哈哈哈哈哈!”

陈月越翻着白眼说:“冯导,要是拍一场戏省了几百万整容费,请帮我安排多十场吧。”

冯导说:“嘿嘿嘿,免费整容加片酬,我猜猜是哪天发的白日梦?其实你们可以放心呼吸的嘛!”

陆绮和陈月越难得默契一起摇头拒绝。

冯导笑嘻嘻地说:“其实啊,人的鼻子是很好欺骗的,只要你在一个环境里待久了,无论多臭还是多香,都会闻不见的,你看我进来久了,这味道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咯!”

“鼻子……是最容易被欺骗的吗?”陆绮放下了手问。

冯导把“我就是学识渊博”的面具挂上,傲娇地说:“是的,其实人都所有感觉都会被时间欺骗,哪怕是触觉的疼痛,都会因为长时间的疼痛而忽略,也就感觉没那么疼,也就是常说的习惯了。”

“习惯……”

陈月越也没什么好心情,叫到:“冯导!我们快开始吧!受不了了!”

冯导陪着笑脸说:“好好好,马上就好,这不配光吗?很快,都为了你们上镜漂亮嘛!哎,你看,你捏着鼻子,粉底都花了!化妆师!化妆师!过来,补一下妆!”

“啊!小敏!快,帮我补妆啦!”陈月越连忙喊自己的化妆师补妆。

陆绮作为配角,这次也没有带上化妆师,只是用剧组的,说来也巧,这个剧组的跟妆化妆师,是她们出道前原来定下的化妆师,可惜后来换了。如今再见,也是缘分。

也可能是这层缘分,陆绮的看上去总比作为女主角的陈月越更精致高级。

毕竟人都是偏私的。

习惯了不跟其他人提要求,习惯了接受,习惯了隐藏,也习惯了在徐暖身上索取温暖,忘却了她才是那个最怕冷的小孩。

更可怕的是徐暖也习惯了隐藏伤口,习惯了隐藏伤悲,习惯了忍痛。

习惯了彼此的习惯,最后带来的全部都是不理解和伤害。

那些夫妻情侣之间的七年之痒,不就是这么惯着来的吗?

夜色已暮,她的学校处市区内,虽然不是什么繁华地带,却已经不是偏僻荒凉的片场,一路上的万家灯火都述说着每一家或幸福或悲伤的平凡故事。

她们出道之前,所有人都商量好了,绝对不会把家人放到镜头前面,无论是粉丝还是媒体,一概对她们的家庭一无所知,每个人都以为她们是闪亮的星,是积极向上的美好,然而事实却很残酷,没有人会知道她们背后的痛楚。

关粤说过,没有人感兴趣你们的痛,你们的俗,你们的不堪只能藏在镜头永远看不到的地方,粉丝和媒体,只会厌恶你们跟他们有一样的难堪。

所谓的适合出道的少女,不过都是擅长隐藏伤疤的人。

沉浸在思绪的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路上司机骂骂咧咧的背景音终于停下来了,他喊道:“到了到了,快下车吧,真是的,浪费我空调!”

陆绮瞥了一眼计价器,254元,从包里抽出三百块,仍在副驾上,淡淡地说:“不用找了。”

那司机收到钱的一瞬间停止了他喋喋不休的嘴,果然,让世界上所有人都喜欢的,只有钱而已。

但愿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叫到这样的一辆从内到外都让人无比讨厌的出租车。

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发了信息给徐暖,突然而来,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有空见自己,学校的大门后的一块巨大的LED屏幕不知道是系统卡住了还是故意的上面居然只写了四个大字一个标点符号:“危险万分!”

正忐忑地看了几眼手机,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复,虽然已经入夜,周围走动的学生也不算少,已经有学生觉察到她是一个异常的存在。

幸好,徐暖从来都不是要她久等消息的人。

徐暖:你来学校了!

徐暖:啊啊啊!

徐暖: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徐暖:你站在门口不要动!

徐暖:我来找你!

徐暖:就在门口哦!

陆绮看着手机里一条一条蹦出来的信息,泯然一笑,她还是她,回了个信息:好,我等你。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她就出现在陆绮的视野里。

她穿着荷叶边一字肩吊带衬衫,配着一条牛仔热裤,脚下踩着一双绑带了罗马鞋,清爽优雅,如雪般的肌肤在黑夜中凭借微亮的灯光映出了夺目的光。走过的学生纷纷将目光投向她,不需要她是明星,仅仅是那份笑容就可以抓人眼球。

她一路小跑过来,直到陆绮的跟前才停下,抬着头,小鹿般的眼里全是闪烁的期待,气息不稳地说:“绮绮!你怎么就来了呢?”

拨开贴在她脸上凌乱的发丝,低头微笑着说:“来看你,顺便……想跟你道歉。”

她歪着头问:“道歉?干嘛要道歉?”

陆绮皱眉,怎么这件事只有自己记得?她忘记了?尝试着提醒她:“上次你说OST你不唱那次……你不是生气了吗?”

她别开了眼睛,侧了侧身往陆绮右边一靠,挎过陆绮的右手说:“那次……我只是有些情绪上头了,没有生气不生气的,而且那也不是绮绮你的错啊!”

陆绮知道她在撒谎,可是,不像小时候那样,随随便便去戳破她的谎言,说:“没有生气就好,我们不要站在这里吧?等下狗仔来了就麻烦了。”

“嗯嗯,我们进去吧!不然等下就算没有狗仔,也会被围观的。”说完徐暖就拉着她一直往前走。

进了校园,晚上的校道人不多,大多数人也是三三两两地走着,有人认出她们了,可都没有上前打扰她们。也对,能进入这个学校的,大多数都是她们未来的同行,也没什么稀奇。

陆绮鼓起勇气,问:“既然你没有生气,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徐暖看了她一眼,腮帮子鼓起来,像极受惊了的河豚,她说:“那你也没联系我啊!”

“因为……每次都是你先联系我的。”

“所以你就习惯性地不先联系我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幽怨。

“所以,我还是要道歉。”

“那你说,你要道歉什么?”

陆绮停下了脚步,将她拉住,让她正面面对自己,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要道歉的是,我习惯了你的主动,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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