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不好啦》

薛宝林还算体面,头发柔顺地披散,她一身灰黑色粗布衣,跪坐在杂乱的稻草床上,冷着眼看高高在上的沈桐衣。

“我已被定为罪人了吗?”薛宝林冷笑道,“皇上真是圣明,说我犯了罪那可不就是犯了罪么,哪还有什么宫妃的身份。”

沈桐衣端坐座椅之上,喝着手中捧的那盅热汤,香气溢满了这阴冷的牢房。

“就算我害了林修仪的孩子又怎么样?没生出来的就不能算作人!”薛宝林一双眼直直地看着沈桐衣,沈桐衣想,谁能想到这偏执可怖的眸子属于一个曾那样端庄安静的女人呢。

“大不了将我打入冷宫就是了,凭什么把我当犯人般关押?”

沈桐衣笑了:“当日你在皇上面前可是声泪俱下说冤枉,这时又承认了?”

薛宝林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她说道:“尊贵的皇后娘娘,你可别太得意,此时他面上信你一次,心里却不可能没有怀疑。你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丢弃了最好的,攀附这天下最无情的天子,我真觉得你可悲。”

沈桐衣倒也不在意,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汤,鲜笋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她细细品了一会儿才道:“哦?最好的?最好的男子就是要把你送进后宫,让你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让你为他随时冒着丧命风险吗?”

沈桐衣缓缓看向薛宝林,与她四目相对,朱唇微微勾起:“那这样的可当真是最好的。”

薛宝林警惕地望向沈桐衣:“皇后娘娘怕是疯了,净说些胡话。”

“是不是胡话,薛妹妹比我清楚。”沈桐衣总算喝完了汤,略有遗憾地伸手把汤盅往旁边一递,小安子利落地上前接过。

“薛妹妹与你的兄长关系当真好得不得了,他为原配夫人所出,妹妹是继室所出,妹妹却甘愿为兄长投奔本宫。”沈桐衣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薛宝林,“还不止,薛妹妹深居后宫,但想来也是常与家中传信往来的,连兄长在前朝的遭遇都能那样快的知晓。”

薛宝林冷哼一声:“真不知娘娘是真的聪明敏锐还是假的聪明敏锐,明明当时就该发觉不对,却放任我的接近。”

“是啊,所以说是本宫害了林修仪也并非没有道理。”沈桐衣闭上双眼,微微透出一丝疲惫感来,“是本宫过于自负,自以为看穿了你,你翻不出什么浪来,与其让你在暗处做手脚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看你要做些什么。”

“是本宫没想到,你的心上人竟到了此种地步,丝毫不管你有无退路,只想着让你为他害人,为他离间沈氏与皇家,却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

“娘娘此时又何尝不是离间?一切都是我自己乐意,本就是不配的人占了他的位置,我愿意牺牲自己的命还他一个公平。我的命根本不足可惜!成大事者根本不用在意这样的小事。”

听完薛宝林慷慨激昂的陈词,沈桐衣静静地看着她:“将自己的命说成无足挂齿的小事,妹妹竟还在说本宫可悲。”

薛宝林笑了,她说:“你懂什么,我幸福的很。”

沈桐衣想,薛宝林的模样当真像舍生取义的烈士,就是不知她恋慕的人会不会被她的虔诚所感动。

“当日初进宫,他应当让你去养心殿寻机会抢在规矩前侍奉皇上吧。”

薛宝林虽早知沈桐衣对自己为李玄舒所派一事心知肚明,方才的言语中也多有默认,但在涉及这样的事时却还不会承认。

见薛宝林神色闪烁,低头不语,沈桐衣已有了定论。

“当日你还没做好委身其他男人的准备,临阵脱逃,反倒让赵才人捡到了便宜。”

沈桐衣想通了不少事,觉得真够有趣的。

爱情居然会使一个女人如此盲目。

李玄启早把薛宝林与李玄舒的牵扯调查得清清楚楚,大概便是元宵夜的惊鸿一瞥,佳人芳心暗许,甘愿为心上人入宫委身另一人,做他的策应,为他害人的故事。

老套的很。

爱情真可以让一个人失去自我?

沈桐衣有些不懂了。

似乎李玄舒还对她与他之间那段过往进行了修饰,想来也是关于沈家女将他抛弃,勾搭上李玄启,抢走了李玄舒帝位的故事。

真够变态的,那时候李玄启才多大,乳牙才刚换完不久。

但总的来说,沈桐衣有些失落。

留夏笑嘻嘻地安慰沈桐衣:“娘娘,罪人已经被抓了,幕后之人与她的牵扯总会留下痕迹,咱皇上那样英明神武,只需一段时间,定能抓住恶人把柄。”

上司的能力确实够的,虽说现在急得天天在养心殿把周桂骂成孙子,但用不了多久总会解决掉宁王。

然而沈桐衣还是叹了口气。

争春似乎明白了什么,板着的冷脸尽力挤着柔和来,反而显得表情格外僵硬:“林修仪的事怪不得娘娘。”

怎么能不怪呢,终究是自己的疏忽。

不能保证下属的安全,算什么好领导。

小安子眼珠一转,悄悄退出去,领着人把南瓜和奶糕抱了过来,笑道:“娘娘,两位猫主子想娘娘想得紧,都饿瘦了。”

沈桐衣看着两只猫,南瓜脸又胖了好几圈,此时一脸生无可恋,仿佛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本喵好困,想睡觉,好无聊。”

奶糕倒没怎么胖,但她不停扑腾着,就差给那抱着她的小太监一爪子让小太监还她自由了。

……看出来了猫主子们是很想我。

尽管看出两位猫主子对自己并不感兴趣,沈桐衣还是强喵所难地抱住两只,拼命地撸毛。

撸猫的确使沈桐衣获得了短暂的沉迷与快乐。

争春和留夏都猜出了她心情不佳的一部分原因。

但更多的,沈桐衣是在想,李玄舒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每次提到这个名字,沈桐衣想起的还是那年的宫宴,他踏雪而来,眉目清亮,笑着看自己,冲自己扔来一把剑。

是什么使他变成如今这样,计谋下作,不择手段,以情感控制恋慕他的女子助他成事。

**

林修仪的事表面是平息了下来,李玄启似乎找到了宁王的错处,心情好了不少,杯子也不摔了,泡也不起了,后宫也开始临幸了。

估计搬倒宁王只需静待时间。

这晚是二月十五,李玄启依例在十五这晚驾临坤宁宫。

李玄启正眉眼含笑跟沈桐衣说今晚的鸡丝豆苗做的地道时,周桂的大徒弟小袁子一脸喜意地在殿门口晃悠。

李玄启见状笑道:“看什么呢,有什么事滚进来说。”

小袁子快步走进,喜滋滋地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医院来报,娴昭仪娘娘有喜一月有余了。”

然而,李玄启却并未如小袁子所料想的一样大喜,周桂暗暗瞪了自己不争气的徒弟一眼。坤宁宫内气氛一时冷凝。

还是沈桐衣最先开口:“恭喜皇上了,争春去库房按例备礼,再额外加几份上好的补药送去。”

李玄启方才的笑意消失不见,他随意挥了挥手,让小袁子下去。

周桂心里暗道这小袁子这傻子,跟着出去后给了小袁子一脚,低声道:“糊涂东西,陛下正和皇后娘娘在一起,皇后娘娘至今无子,听到高位妃嫔有孕哪是高兴的事,皇上就算高兴,在皇后娘娘面前也不能表现出来不是,把大好事办成这样,真有你的。”

小袁子哭丧着脸:“都怪徒弟没想那么多。”

周桂叹口气,又给了小袁子一脚:“宫里办差还不多想想,小心哪天脑袋搬家。”

沈桐衣看着周桂急急追着小袁子出去的背影,隐约猜到了周桂要去教训小袁子些什么。

也不知道多少人给她安上了这见不得别的妃子有孕的名头,薛宝林诬陷之事怕是不少人都将信将疑着,明面不敢说,心里却觉得她这无子皇后确实有道理嫉恨有孕妃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每一天都发现自己的宫斗反派光环明亮了些,真是让人很有成就感呢。

李玄启放下筷子,不打算再吃了。

沈桐衣看面色阴沉的李玄启一眼,笑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是喜事啊。”

李玄启沉吟许久,道:“一月有余……她有孕时正是梦竹无辜失子伤了身子之时。”

沈桐衣瞬间明白李玄启这是在较什么劲了,这封建迷信的小皇帝估计是觉得娴昭仪的孩子防克了林修仪的孩子,这些日子他对无辜的林修仪怜惜甚多,因此便对娴昭仪的孩子有了芥蒂。

沈桐衣很想摇醒这渣皇,这都是在介意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官大一级压死人,沈桐衣只知道,娴昭仪的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至少在李玄启心中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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