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公主最近往坤宁宫跑的次数显然少了很多,但每次到来都会带来一大堆的新故事。
在明玉气呼呼的叙述中,沈桐衣拼凑出了那位准驸马的形象。
这人不爱仕途爱钱途,是个风一吹就能给吹跑的小白脸。
明玉第一次见到这人是在尚书家开的酒楼之中,他当时“劈里啪啦”地拨动着算盘活像个账房,往柜台后边一站,遇到来往的食客都会带上个熟络的笑容。似乎是看多了苍蝇小字的账本,他眼神不大好的样子,看账目时眼睛微微眯起,也就是长得一张清秀娃娃脸使得他的形象还勉强不至于伤了明玉的脸。
明玉早听说这家酒楼是李玄启给她指婚的那个蒋家所开,特意带着砸场子的心思来了这儿,随随便便点了几样菜,正打算吃两口就掀桌子说难吃,大闹一场,让蒋大人知难而退,明白若真娶她过门就是结亲不成反结愁,把取消婚约的重任推给南方家中。
可还没等明玉掀桌,隔壁的雅间却出了动静。
大概就是说菜里有头发,蒋家的酒楼店大欺客,竟然能把头发掉进菜里,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脏东西。
明玉随客栈众人一起凑过去看热闹,正见店小二正点头哈腰。
“大人,小店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您的头发是不同常人的自来卷,这菜中的头发也并非寻常直发,而是带弯曲的,您看……”
“狗屁,这头发还能是我自己放进去的?小爷我是工部尚书之子,还真不怕你们这户部尚书做后台的黑店。”
明玉想起来了,面前这头发微卷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子是工部尚书爱妾所出庶长子,明玉能认识他还是因为这货曾对明玉表达过倾慕,还让想来溺爱他的工部尚书求皇上赐婚,被李玄启喷回来了。
沈桐衣根据时间推算了一下,那时正是林修仪流产没多久,李玄启被宁王气得天天摔茶杯之时,工部尚书居然还能硬着头皮给自家庶子求娶身份尊贵的明玉公主,可以说是非常不识相了。哪怕他是给嫡子求娶公主,李玄启都不见得同意,把庶子抬出来可算是对明玉的折辱了,李玄启没当场把茶杯摔工部尚书脑门上都是给他面子。
蒋玉麒上楼来时手里还攥着账本,看见这场景倒也不慌,慢悠悠地道:“今日之事让贵客烦心,贵客这桌今日小店分文不取,只是小店断不可能有此疏忽,不如贵客随在下去后厨一观,若真能找到这头发的主人,小店随你处置。”
工部尚书之子怒道:“你个臭账房,你们蛇鼠一窝,定然将做小爷这席子的人藏起来了,去哪处找这人,你们就是黑店,吃我一拳!”
蒋玉麒反应那叫一个慢,也不知道躲闪,直接被这人打了个眼泡儿,白皙的脸青了一块,又可怜又滑稽,旁边的店小二们个个神色大变,上前道:“少东家没事吧”“少爷您怎么样。”
明玉和工部尚书之子的脸都一变,户部尚书家中子弟稀少,这人的年纪怎么看都是那位要娶明玉的嫡子。
工部尚书之子敢打账房先生,但是他再嚣张也不敢随便对同样等级的官宦子弟出手。
工部尚书之子磕巴着道:“不算,我不知你是蒋家少爷,你,你这样子怎么看怎么是个穷酸账房。”话说完,他便也不在意什么头发了,直接趁蒋家还没去找京兆府断案就先溜了。
明玉偷偷看着这蒋玉麒,只觉得他眼眶发青的样子分外窝囊,不禁更想赶快解除和这人的婚约了。
小儿们个个哭丧着脸,被打的蒋玉麒却是毫不在意地揉揉眼眶,疼得“嘶”了一声,挥了挥手里的账本道:“这人真够浪费,这么一大桌子菜都没动几筷子,今日你们受惊了,那桌子他没动的菜谁想吃就去吃吧,知道你们平日端菜时都馋鲍鱼馋得不行。”
明玉一撇嘴,只觉得这人小家子气极了,但心下还是对自己这位准夫君有些好奇,便悄悄跟着这蒋玉麒下了楼。
后来明玉好像沉迷于做跟踪侦探的刺激感,也忘了要在蒋家的酒店商铺闹事。
接着明玉就发现蒋玉麒这人是真的奇怪,这人做事总不紧不慢的,走到哪手里都攥着账本或是算盘,一个大男人还不会骑马,天天坐着辆慢悠悠的小驴车。上午去酒管,下午去裁缝铺,晚上去钱庄,明玉发现蒋家的产业还真是大。
蒋玉麒这人还怂,被工部尚书之子打了后不声不响,也不去告官也不去说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哼着小曲子顶着熊猫眼就往出走。
明玉觉得这人太不男人了,皇后姐姐沈桐衣都比他让人有依靠感。
沈桐衣听明玉说完这些,就浅笑着看着明玉,估计明玉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种人,好像没什么志向,又好像心里很有谱,成天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平淡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连吃了亏都并不在意似的。
沈桐衣拄着头眼中含笑,问明玉道:“那照你这么说,会武艺够男人的应当是工部尚书之子才是。”
明玉晃着沈桐衣的胳膊道:“什么呀,那人更烦,还不如一副虚弱样的小白脸呢。”
“那婚事当如何推掉?”沈桐衣笑问。
明玉揉了揉脸,嘟囔着说道:“算了,与乱七八糟的人还不如和这个姓蒋的,最起码要是他胆敢惹我生气,我能狠狠打他一顿出气,换做是别人我可能就要吃暗亏。”
沈桐衣看着眼前的女子:“你这结亲仿佛是去擂台比武。”
明玉一嘟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本身就是场博弈,本公主可是赢惯了的人,以后也是要一直赢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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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明玉一如既往地偷偷跟着蒋玉麒,试图发现这男的有没有去烟花柳巷鬼混的坏习惯,而蒋玉麒果然是没半点风流男子的模样,照旧去了蒋家名下的一间首饰铺子。
蒋玉麒去找首饰铺掌柜核对账目,明玉闲着无聊便自顾自地挑着首饰,这蒋家铺子的首饰倒是有些意思,虽无宫里首饰的贵重珍稀,却别有一番精巧心思。明玉拿起自己一眼便看到的簪子,只见这簪子有个金丝镂空外壳,其中拿一块红色玛瑙雕成飞鸟置于笼子般的金丝壳之中,做工细致,着实好看。
明玉正看着,店中的女掌柜便上前对明玉道:“姑娘,我们少东家有东西要赠予您。”
明玉一愣,只见女掌柜手中捧着金丝楠木盒,其中放着根簪子,乍看与自己手中的笼中鸟金簪很像,但这一支的玛瑙飞鸟却不是在镂空笼中,其细细的金饰向外伸展,像朵肆意生长的花朵,而飞鸟便立于这金雕花的正中,呈现展翅欲飞状。
明玉一抿唇,犹豫着接过簪子,四下打量时正看见蒋玉麒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往首饰店外走。
这人什么意思?明玉一跺脚便追上去,喊道:“喂,你站住。”
蒋玉麒听话地停下脚步,看向明玉,明玉看着他,不禁又暗道了声“真是个小白脸。”
明玉握住手中的簪子,道:“你知道我是谁?”
蒋玉麒不紧不慢道:“见过明玉公主。”
明玉的眼中充满威胁感:“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想怎么样?”
蒋玉麒轻轻一笑:“不是公主一直跟着在下么?难道不该在下问公主,公主这是何意?”
明玉也不答,只恶狠狠地道:“本公主只问你怎么知道本公主的身份的?”
“公主觉得这簪子可合心意?”
明玉这才又拿起簪子继续端详,一身的杀气也淡了下来,她不情不愿地说:“倒是还算入得了眼。”
蒋玉麒点点头:“公主喜欢便好,那笼中雀虽也好看,但却不配公主,在下觉得还是这自由高飞的展翅鸟更合公主气度。”
明玉看着簪子不知道说什么,却见蒋玉麒竟丝毫不管她这身份尊贵的公主,自顾自上了那辆寒酸的小驴车,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