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昭仪生产的时候正是深秋早冬交接之时。

一直是大周藩属国的东瀛近期动荡不安,李玄启连日一直在前朝处理相关事宜,没怎么往后宫跑。

娴昭仪身边宫女匆匆忙忙地前往养心殿想请李玄启在娴昭仪生产之时驾临承乾宫,却被周桂拦住了,说皇上正忙着前朝的事,交代了谁也不见。

于是娴昭仪的宫女无奈之下来到了坤宁宫。

当时沈桐衣正吃着白御女送来的菊花饼,见娴昭仪身旁的宫女哭哭啼啼进来请自己去主持大局,沈桐衣的心中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紧张感。

两世为人,沈桐衣对怀孕生子这事都没什么经验,娴昭仪的生产对沈桐衣来说是第一次与生产有关的经历。

古代不比现代,在医疗条件能够得到保障的现代,生孩子都是件有危险性的事,在这古代女子生产就更好比在鬼门关走一圈。

尽管心中不安,沈桐衣面上却不能显示,她放下菊花饼起身看了娴昭仪身旁宫女一眼:“慌什么,身边人都慌了娴昭仪岂不是更难安心。”

沈桐衣一个眼神,争春便去为沈桐衣取外袍了:“太医和接生嬷嬷可都前往承乾宫了?”

宫女尽力忍着自己的哭泣,抽噎道:“回娘娘,已派人去叫了。”

当沈桐衣匆匆赶到承乾宫,不禁也心惊胆颤,站在宫外就可听到娴昭仪饱含痛苦的惨叫声,进入宫室便看到里面一盆一盆端出血水来。

沈桐衣深呼口气,心里隐隐也有些担心,太医见皇后来此便上前道:“见过皇后娘娘,娴昭仪情况尚好,就是气力不够,已叫人备参汤去了。”

沈桐衣点点头,没想到这样惨烈的场面竟还算是情况尚好。

一直等了六个时辰,沈桐衣才听到了传来的哭声,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出门来,道:“回娘娘,是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沈桐衣心里的大石这才落了地,即使沈桐衣平日与娴昭仪并无过多交集,但也还是期望自己的熟人能平平安安的。

李玄启这小崽子居然有了儿子了。

沈桐衣心里李玄启大多数的模样还是当初那个小孩子,顶多也只是个少年帝王,可现在这人也有了长子了,似乎这个人的年岁一下子就大起来了似的。

“可有人去禀告皇上了?”沈桐衣问道。

娴昭仪身边的宫女神色复杂,既有自家主子平安诞下长子的欣慰与喜悦,但却参杂着些落寞感。

“昭仪娘娘身边的太监总管路德海一直等在养心殿外,但皇上一直和前朝诸位大人忙着国家大事,尚未空出时间见他。”

等沈桐衣进了承乾宫内室,李玄启也还没从养心殿出来。

娴昭仪此时刚从昏睡中醒来,见到沈桐衣进来,娴昭仪先眼睛一亮,用着仅剩的力气尽力抬头往沈桐衣身后打量。

沈桐衣知道沈桐衣在期待这谁,哪怕这个男人已经几月未进入承乾宫,她还是带着希望等待那人在她生产之际来看她一眼。

见只有沈桐衣一人,向来情绪不外露的娴昭仪眸子一暗,强撑着挤出个笑来,语气虚弱:“皇后娘娘赎罪,嫔妾实在无力请安。”

沈桐衣客气地安慰了几句,却因此时娴昭仪的状态暗暗心惊。

常人在怀孕生子这个过程中是要胖许多的,而娴昭仪不仅未见丰满,反倒瘦了许多。

娴昭仪本就身材偏纤细,此时她已瘦得有些吓人,不知是否因为刚生下孩子没恢复元气,此时她脸色青白,处处透露着久病之人的病弱颓废感。

沈桐衣上次亲眼见到娴昭仪也已是两月之前。她月子大了后沈桐衣便免了她的请安,后来两月沈桐衣也只是让人按例给赏赐与补品,沈桐衣本人忙着明玉的备嫁,没抽出时间常来与这位职位仅次于自己的后宫总经理叙话。

两月前见娴昭仪,沈桐衣虽看出她精神状态不佳,虽面上仍端庄沉肃,隐隐间却现出郁色来。但思及娴昭仪家族种种与李玄启对她的态度,沈桐衣也能理解其郁郁之感。且当时娴昭仪虽满腹愁绪,身子倒没显得如此之差。

谁想到此刻娴昭仪的身子便这样破败了。

待李玄启前来承乾宫,已是第二日午间。

李玄启走进承乾宫,见沈桐衣还守在此处,便是一愣,微叹口气对沈桐衣道:“皇后辛苦了,是朕的不是。”

沈桐衣不着痕迹地看了躺在床上的娴昭仪一眼,只见娴昭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玄启的身影,眼中露出柔软而热烈的情绪。

沈桐衣不禁为娴昭仪感到心中一阵酸涩,娴昭仪刚为李玄启生了个孩子,那么疼,流了那么多血,可李玄启此时竟更关注另一个女人在此处守了许久未睡的事。

沈桐衣道:“皇上谬赞,最辛苦的当时娴昭仪才是。”

李玄启这才看向娴昭仪,娴昭仪看着自己的夫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动人的笑来。

似乎多月的冷落对娴昭仪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李玄启点点头道:“娴昭仪有功,皇子在何处?”

当将长子抱在怀中时,李玄启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动容来。

不管怎样,这是李玄启的长子。

李玄启抱着皇子的胳膊显得十分僵硬,表情却柔和,他说道:“皇子名为明祯。”

沈桐衣放下心来,李玄启多多少少还算个人,不至于因为对妃子母家的不喜对自己的骨肉生出不满。

皇子的名字自然不会是随口取的,想来李玄启虽面上不在意,心中对皇子还是重视的,这名字当时许久前就想好了。

**

大周唯一的皇子李明祯满月那日,李玄启下旨,晋娴昭仪为淑妃。

太后对沈桐衣说:“甚好,如今四妃之中总算有了一位,你倒是也可以轻松轻松,把那些宫务分给她协理。”

沈桐衣吃着太后特意为她备的虾籽冬笋,想起封妃大典那日淑妃几乎会被风吹走的身子,微叹口气。

这后宫终的美人是越来越往弱不禁风型发展了,赵美人那是天生的瘦,不过人家瘦得健康,该瘦的地方瘦,该鼓起来的地方也是一点不客气。林修仪也瘦,是种青竹般的清瘦,虽被陷害伤了身子,倒是没再瘦太多,仍维持着刚进宫的水准。新任淑妃则是暴瘦,让人触目惊心,让人只担心此人的寿命究竟还有多久。

也就白御女在后宫越吃越胖,白白嫩嫩的模样让爱好美食的沈桐衣有了丝安慰感。

“本也想着淑妃性格稳重温厚,行事令人信任,最是适合协理六宫,可如今她的身子看去实在不好,让人不忍心把繁杂的宫务扔给她。”

听了沈桐衣这话,太后也是一叹,太后往身后椅背一靠,随手拿起两颗糖豆子扔进嘴里,似是自语般道:“动了情的女人可不就是如此,太傻。”

沈桐衣还是第一次听到太后如此直白地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不禁看了自家小姐妹兼婆母一眼,见沈桐衣震惊的神色,太后轻轻笑出了声:“怎么,没想到哀家会这么说?”

沈桐衣满足地放下手中的虾籽冬笋盅,不甚在意道:“倒是也想到了,太后向来是不同流俗的。”

“不是谁都有那资格动情,若哀家当初对先帝动了情,被独自扔在行宫那样久的时间,哪还熬得下来。皇帝还是比先帝重情的,虽冷了她几个月,但该给的晋封都还是有的。”太后目光看向远处,似乎在追怀着某段遥远的时光,“将所有的心思与爱寄托在他人身上太虚无缥缈,最重要的还不是管它是冷是热,是人人艳羡还是落魄不已,都要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么。”

“哀家也是看出来了,”太后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向沈桐衣,“你这丫头能活得这么舒心就是看透了这些,亏哀家这些年还总觉得让你入宫是欠了你的,我看你心思根本就不在哪个男人上,你自己的日子过得可舒坦着呢,什么时候把南瓜和奶糕抱来,也让哀家享受享受你的神仙日子。”

沈桐衣痛心道:“真是看出来了,太后娘娘并非当真喜欢自己的皇后儿媳,不过就是馋坤宁宫的猫罢了。”

太后点点头:“正是如此。”

婆媳情分果然是这世上最不稳固的感情之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