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最后竟一语成谶。
这还要从她离开国公卿府说起,原本她没打算在集市上逗留,可当她原路返回的时候,好巧不巧遇上了舞狮表演,紧锣密鼓的喧响以及恢弘的气势吸引了大部分的观客,众人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占满了街道,根本不给沈鱼留一丝缝隙可通过。
沈鱼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头疼,稍候了一会儿见人群并没有散去的迹象,于是扫了眼旁边的巷子,转身进去了。
巷子本身不长,最多不过二十丈,且因临近过年,原本黑黢黢的想起点了几盏彩灯,五颜六色的宣纸罩着烛火,将那个不宽的巷子找的五彩昏黄。
沈鱼胆子大,不怕走夜路,所以进那条巷子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可是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前方拐角处突然传来了啜泣、求饶、咒骂等嘈杂声,沈鱼本能的停下了脚步。
“官爷,小女一身脏陋实在是配不上官爷的尊贵,还请官爷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吧......”一老汉跪在地上求着面前的人,为了从对方的魔掌中逃脱,他已经将自己的女儿贬得一文不值了,可对方仍不打算放过他们。
“爷是看的起你才要买走你的女儿,你要再不识时务的话,休怪爷一厘钱也不给你!”听说话的人应该是一个青年男子。
“官爷,求求您放了我的女儿,草民愿给官爷当牛做马!”老汉不停的磕着头,砰砰地声音与身后的鼓点声相应和着。
那男子不愿过多纠缠,一脚踢开匍匐在脚下的老汉,抓着女孩儿的手就要走,那女孩害怕极了,蹲在地上哭着想要挣脱,男子拉不动,叫了手下帮忙拖着,才将女孩儿拖出了一段距离。
沈鱼从他们剪短的对话中听出了大概,想不到天子脚下也会发生强抢民女之事,沈鱼不禁失声冷笑。
“谁!”许是做贼心虚,对方时刻戒备着,很快发觉了沈鱼的存在。
沈鱼实在是无法狠心离开,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才想起自己用来防身的匕首在静山被谢临风夺去后就没再还给她。
沈鱼将手背在身后,慢慢的朝拐角走去。
寒风掠过,吹得烛光摇曳了一下,光线闪烁之际,沈鱼看清了对方的脸。
此时此刻,沈鱼真想骂人,想不到千闪万躲,还是和段忠碰了面,还是在这种棘手的境况下。而另外两个被他欺负的人,正是前些日子在集市上耍杂耍的父女二人。
遇到沈鱼算是他们的缘,沈鱼遇到段忠也是缘,可却是孽缘。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世段忠明知她的身份是沈东之女,还公然在她面前辱骂她的父亲,气得沈鱼在夜里悄悄带了几个人一把火烧了他成王府好几间阁楼,那时候的她也段离走的近,加上放火一事做得隐秘没留下任何的证据,即使段忠猜到是她干得,也不敢张扬出去,此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虽然此事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这火烧成王府这件事对沈鱼来说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因她从这件事上看到了段离对她的骄纵,也让她感受到了作恶后的畅快感觉,从此她的骄阳跋扈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后来段离不再对她依顺时,她接受不了心里的落差,做出了一件又一件无可挽回的坏事。
“哟呵!又一个送上门的美人儿!”段忠还不认识沈鱼,他摸着下巴一脸荡样,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后,另两个人会意的朝沈鱼围了上去。
沈鱼不屑的睨了两人一眼,对段忠道:“放了他们!”
“放?”段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敢命令他放人?
“放是不可能放的。”段忠朝着沈鱼走去,“既然你这么想救她,不如跟着我一起回去,你们姐妹二人也好做个伴,可好?”
段忠的手下哈哈笑着,一前一后的堵截着沈鱼。
“姑娘,别管我们,你赶快离开这里!”从地上爬起来的老汉喊道。
“啧啧!一个比一个感人,小爷我更感兴趣了,非得把你们带回去玩儿两天不可。”段忠馋笑着伸出食指想要去勾沈鱼的下巴。
沈鱼可不是个好惹的人,她横着眼伸出手便捏住了段忠的食指,用力一掰,段忠顿时痛得哇哇大叫:“你这贱人,赶快放开小爷!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沈鱼拧着段忠的食指举过头顶,一转身便将段忠摔倒在地上,在两个手下冲上来之前,沈鱼半跪在地上死死的摁着段忠的脖子威胁道:“你们要敢上前,我就要了他的命!”
两个手下互相看了一眼后,不敢妄动。
段忠身为成王府世子,而成王又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凭着这一层皇室血脉,在京都就没几个官员敢管他的事,只要段忠没有弄出人命,任他行事再荒唐,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段忠向来嚣张惯了,也是第一次受挫的他还从来没被威胁过,所以也自然不把沈鱼的话当回事,他用力掰着沈鱼扣在他脖子上的手,艰难的喘着粗气道:“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还不赶快把我放了,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是吗?”沈鱼冷笑一声不信这个邪,“我倒要看看你能让我怎么个兜法!”话音未落,她更加用力反向掰着段忠的手指,只听食指关节咔嚓两声,骨头已经被折断了。
“世子!”两个随从在段忠的哀嚎声中惊叫,这时才想着尽力上前相救,可痛得忍受不住的段忠却摆着手不让他们过来。
“我可是成王府世子,你,胆敢这样对我......”段忠龇牙咧嘴的报着名号,想要成王府的“威名”让沈鱼畏惧退缩,只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沈鱼无所畏惧:“王府世子又如何?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强抢民女殴打老汉,仅凭这两条罪名,我便可以让你牢狱里待到这个新年结束。你如果不信,尽管一试!”
段忠早已痛得满头大汗,尽管他心里很不服气,这种时候还是懂的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的。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过了今晚的坎儿,然后再寻机会慢慢跟她算账!
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段忠总算识相的向沈鱼求饶道:“女侠,我错了,你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鱼低头扫了段忠一眼,并不为所动。像段忠这样的人,若是真能知错就改的话也不用等到今天。只是被欺负的父女二人听到“王府”和“世子”几个关键信息时,担心把事情惹大了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祸端,于是也向沈鱼求道:“姑娘,您就饶了这位公子吧,我想这位公子是真的知道错了。”
“是啊姑娘,我们家世子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两个随从跟着附和。
沈鱼完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她不怕被段忠使绊,但她不能不顾及这对父女,一家子普通人,段忠要整他们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欺压平民,我定不轻饶,滚!”沈鱼放开段忠的手,起身的时候顺便踢了对方一脚,段忠只想着躲开,也不顾自身形象,顺势滚了两圈到了随从跟前,让后被随从拉了起来,抱着手一溜烟的逃了。
“多谢姑娘!”老汉携女儿跪在沈鱼面前不停的磕着头,沈鱼拦也拦不住,“姑娘之恩堪比再生父母,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报答姑娘的恩情......”
“老人家快起来。”沈鱼一手托着一个人,总算将父女二人扶了起来,“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于姑娘来说是小事,可于我女儿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呐!”刚才被踢了一脚也没见着哭得老汉此时却抹起眼泪来,看的沈鱼心中一阵酸楚。
“那个段忠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沈鱼在怀里掏了半天,只掏出来几块碎银和一支玉佩,沈鱼看了眼玉佩又将其放入怀中,然后把碎银放在老汉的手心里,“要我说你们还是赶快离开京都,免得他又来找你们的麻烦,若是盘缠不够的话,我待会儿让家丁再给你们送一些过来。”
“不了不了。”老汉连忙摆手拒绝道,“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给的银子完全够用了,而且这些天我们也挣了不少的钱,足够我们一家五口一年的开支了。姑娘放心,我马上带着家人离开这里,也不枉姑娘的一番苦心。”
“那我就放心了。快去吧。”沈鱼道。
“哎哎,我这就去准备。”老汉连连应声,随即又拉着女儿的手给沈鱼磕了头后才佝偻着身子跑开了。
巷子里,又只剩下沈鱼一人了。她回望着巷子尽头,喧天的锣鼓声混杂着人群鼎沸声一波接一波的传进沈鱼的耳中,明明巷子和集市主干道隔得这么近,可沈鱼却觉得这两端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表象另一个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沈鱼无端叹了口气后,丧了精气神似的离开了巷子。
“跟上她,摸清楚她的情况来报我!”殊不知刚才跑开的段忠又带着人折返了回来,他隐身在拐角处吩咐着手下,暗夜之下,一道比夜色还要黑的戾气浮现在他的眼底,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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