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眨眼的光景,一晃又到了秋的末尾。
沈鱼百无聊赖的在府里规矩的待了半个月,时不时的回忆起那夜谢临风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心也不知道飞向了何方。
“公主,您脸红什么呀?”阿绫进屋重新添了壶热茶,低头放茶壶的瞬间看到坐在蒲团上的沈鱼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身体一晃一晃的,脸上挂着洋洋笑意,嘴角快咧到了而后。
沈鱼慌忙敛了笑意,捂着自己的脸颊感受到了烫意,但还是矢口否认道:“没啊,我哪里脸红了?”
阿绫笑道:“我明明都看见了,您还不承认。”说着,阿绫在沈鱼对面坐下,抻着头仔细看了看沈鱼的神色,“自从上次王爷送您回来之后,您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说吧,那天晚上,王爷对您做什么了?”
现在的阿绫是再也不惧怕沈鱼了,说话也开始没大没小起来。
“没,没什么啊。”沈鱼眼神飘忽不知该落在哪里。
阿绫噗嗤的笑了出来,“公主,您真该拿镜子照照您现在的模样,真的太搞笑了。”
“死丫头,你现在敢打趣我了是吧?”看到阿绫笑得前仰后合,沈鱼不禁嗔道。
阿绫抿着嘴,强忍着想要爆笑的冲动,然后回头看了眼门外,朝沈鱼伸出了手,掌心之下,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沈鱼直觉不是好事,但还是伸出了手接在阿绫的手掌之下,阿绫忽地一松,一张字条轻飘飘的落在沈鱼的手心。
沈鱼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连带着脸色也垮了几分。
不用猜也知道这东西是谁的杰作。
沈鱼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不动声色的询问:“他是怎么把消息传进来的?”
沈鱼实在是好奇,胡莱在京都的眼线基本已被肃清,他是用什么手段避开了谢临风的监管将消息送进来的。
阿绫没有回答沈鱼的问话,只是神神秘秘的朝她使了个眼色。
沈鱼展开纸条,里面用西夏文写了几个字:丑时一刻,城东柳树。
沈鱼心中一惊:“胡莱来京都了?”
她没听谢临风提起过,也不知他是不知晓此事,还是刻意在瞒着她。
阿绫激动地点着头,“其实世子都来京都近两个月了,只是世子吩咐在他没有安排妥当之前,不让我们告诉您。”
这样说来,胡莱正是趁着谢临风不在京都的时候潜入进来的。有可能,谢临风都不知晓此事。
于是她又问阿绫:“阿努知道这事吗?”
阿绫摇了摇头,道:“阿努嘴巴靠不住,我怕他把世子来京都的事情泄露出去就没告诉他。”
“你考虑得还真周全。”沈鱼似有似无地瞟了阿绫几眼,疑惑她什么时候变成胡莱的心腹了。
“那公主我去做准备了。”说话间阿绫已站起身来。
“等下,你要准备什么?”沈鱼忽然觉得自己的智力有些跟不上阿绫的节奏了。
阿绫低声道:“当然是备马咯,不然您怎么去见世子呢?”
沈鱼噎了一下,心下想: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去见他呢?
但沈鱼也只是在心中想想,顿了顿她才道:“不必了。”阿绫一脸茫然,正要问为什么的时候,沈鱼接着道,“笨死了,难道你不觉得大半夜的骑马来回太过招摇了吗?咱们走路悄悄地去然后悄悄地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阿绫想了想,夸赞道:“还是公主考虑得周到。”说完,又回来和沈鱼面对面的坐着。
若是以往两人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坐着没话说的时候,沈鱼总会嬉笑着和她打闹,阿绫也常没话找话的胡侃着从街头听来的天南地北的奇事,但今天,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便各自低下了头去,或玩着自己的手指,或不知所措的揉着自己的衣角。
沈鱼觉得阿绫跟以前想比,有了轻微的变化,至于变了哪些,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是夜,将军府早早的就闭了府门,因着沈鱼这些日子非常的循规蹈矩,所以旁人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未及子时,沈鱼的房门轻轻的被拉开一道缝隙,一道身影从里面闪了出来。沈鱼轻手轻脚的拉上门,鬼鬼祟祟地扫了眼四周,才又蹑手蹑脚的朝后门走去。
此时,阿绫正在后门等着她。
“公主!”阿绫向她招了招手。
“确定都打发了?”沈鱼仍不放心的四处张望,可不能让谢临风的人知道她出去了。
“公主您就放心吧,没人知道我们现在会出去。”阿绫轻轻的拉着后门,以免它发出声响惊动府里的人。
沈鱼将斗篷上的帽子拉起来戴在头上,出了府后,同阿绫一道顺着街角的阴影的直奔城东而去。
城东的柳树不止一棵,沈鱼和阿绫围着柳树找了二十多圈也没发现胡莱的影子。
虽说九月没有柳絮飞舞,可铺了一地的枯叶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绵响,在这寂静而又深幽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瘆人。
“阿绫,你不是骗我的吧?”沈鱼累得靠在树干上不想再走了。
阿绫也是郁闷至极,明明说好了丑时一刻见面,可这眼看着丑时都快过三刻了,也没瞧见人。
该不会......
阿绫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嘴惊恐道:“世子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沈鱼倒是巴不得他出什么意外,但嘴上还是说着:“不会,世子福大命大且聪明,不会那么容易出意外的,兴许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果然,沈鱼话音未落,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公主,别来无恙啊!”
沈鱼掏了掏耳朵,忍受着胡莱别扭的音调,回道:“世子,一年不见,您是越来越胆大了。”
胡莱又哈哈笑了几声,沈鱼真想找个东西将他的嘴给堵上。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就敢如此嚣张放肆,也难怪他成不了大事。
沈鱼跟着干笑了两声,又道:“世子现在肯见我了,看来是安排得差不多了。”
胡莱点了点头,朝沈鱼走近了几步,沈鱼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刺激得她直犯恶心,便让了几步,又问胡莱:“那世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胡莱看了眼沈鱼,背着手踱了几步,才道:“刺杀摄政王谢临风!”
沈鱼心中猛地一惊,再开口时,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声音变了,“世子......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怎么,公主心软了?”胡莱回过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鱼看,“听说公主近来和摄政王走得很近,莫不是——”
“世子多心了,我只是觉得谢临风身边高手如云,且他自己亦身手不凡,怕世子失手罢了。”沈鱼边说边朝阿绫看去,后者心虚地埋首不语,“届时,没杀成谢临风不说,反而将世子也搭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胡莱哼哼笑了几声,看来已有十足的把握,他对沈鱼道:“所以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说着他凑近沈鱼,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胡莱话中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沈鱼一时忽略了他身上的酒味,待胡莱说完言笑晏晏的看着她的时候,一股风掠过,沈鱼没忍住干呕了几下。
胡莱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看着沈鱼。
沈鱼捂着嘴巴摆手道:“抱歉,晚饭吃太多了。”说完她被过身去深吸了几口气,才回头对胡莱道,“世子的意思是让我去刺杀谢临风?”
胡莱点了点头:“你下手可要方便得多。”
“可是......”沈鱼脑子急速飞转,“如果我动手杀了他的话,我要如何脱身?莫非世子打算让我和谢临风同归于尽?”
胡莱正要开口,又听沈鱼道:“世子,你这样过河拆桥可不行啊。”
胡莱想要解释,可一想沈鱼的话不对,“过河拆桥?那我倒要问问公主殿下了,你来天泽之前我们明明说好的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天泽,可一年过去了,你只顾着吃喝玩乐了,又何时给我送过情报?”
沈鱼一想,还真是。
她嗫嗫喏喏了一会儿,梗着脖子道:“那还不是要怪谢临风把我看得太紧了!”
她一脸怨愤的对着胡莱诉苦,“世子你是不知道,那谢临风不知道从哪里听的消息,说我有谋逆之心,所以自我进京后一直派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视着我,我也是怕连累了世子,所以才一直没有联系京中的暗探,可你的暗探不知道隐蔽,反而一个劲儿的朝我府里放鸽子,那一群群的,别说谢临风了,是个长了眼的东西都会看出端倪的。”
沈鱼见胡莱不说话,继续道:“就说谢临风手下一个叫周言的人,截了你的鸽子还把这事儿捅到了段离面前,要不是我聪明搪塞了过去,世子怕是就见不到活的我了。”
胡莱听了沈鱼的话仍是半信半疑,之间沈鱼指着阿绫道:“不信你问阿绫,还是她拉着我听了一会儿墙角,我才知晓此事的。”
阿绫慌张地看着胡莱,然后点了点头:“确,确实是这样的。”
“所以,世子你可不能把过错全部怪到我一个人的身上。”沈鱼乘势而上,“至于刺杀谢临风一事,如果世子已经有了完全的计策就不需要我动手了吧?或许世子可以跟我说说你的计划,我虽然不能亲自动手,但也可以暗中帮些小忙。”
胡莱却道:“既然公主不能动手杀谢临风,那我的计划公主也无需知道。”
沈鱼冷声道:“世子不信我?”
胡莱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的危险,如果刺杀失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死,即使是这样,公主仍想知道吗?”
沈鱼摆了摆手:“不,不用了。”
胡莱笑道:“今日叫公主来就是想告诉公主,今后京都的事由我亲自安排,公主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放我鸽子了,咱们可得时常联系啊。”
沈鱼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她回首望着远处依旧灯火通明的一排府邸,“世子你选的这地方也太危险了吧,你看那边就是谢临风的王府,而那边则是国公卿府,世子就不怕?”
胡莱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公主没听过这话?”
沈鱼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竖起大拇指以表示对胡莱智勇双全的赞赏。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沈鱼道。
胡莱没有强留沈鱼,又嘱咐了她几遍保持联系后,率先离开了。
沈鱼走远后又回头看了几次,见胡莱朝着何府的方向直行而去时,心中已了然了大半。
“阿绫,你知道世子刺杀谢临风的计划吗?”沈鱼端着手走得虎虎生风。
阿绫回道:“不知道。”说完见沈鱼用一双她几乎有些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又忙解释了一遍,“公主我是真的不知道,这等机密的事,世子连您都不肯说,又怎会告诉我呢。”
沈鱼看着阿绫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怕自己一再的追问会让她产生怀疑便也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