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霍其堔低下头,静静打量那张他曾在午夜梦回时见过千百次的脸。

他试图从那张脸上看出些许他所期待的样子。

可是没有。

明明是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但他却清清楚楚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时倾的影子。

与生俱来的高傲自负,以及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和倔强......她说的没错,就算他换掉她的脸,他也永远改变不了她还是时倾的事实。

“我改变主意了。”霍其堔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带着藐视一切的睥睨,“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比待在我身边更能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好一个,生不如死!

所以,送不送她去精神病院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让她生不如死,是这个意思吗?

“霍其堔。”时倾仰起头,凄然一笑,“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有风吹过,吹得墓前的长明灯忽明又忽暗。

灯影闪烁,霍其堔冷笑着,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一股子嗜血的狠戾,“好啊!我等着那一天。”

说罢,他转过身,没有任何迟疑大步离去。

“你以为她是真心爱你吗?”时倾冲着男人的背影,喊得声嘶力竭,“她只是在报复时家,报复我!她早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挖空心思抢走你!说到底,你只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而已!”

霍其堔蓦然止步,他回过头,面带讥讽,“你喜欢我?”

他冷笑着,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弃与冷漠,“时倾,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有什么资格......”她抬起头,忽然有雨落下来,滴在她的脸上,很快打湿了她的眼眶。

初遇他的时候,他是满身伤痕的落魄小乞丐,是她将他带回家,日日夜夜陪着他守着他。

后来,他不辞而别,而她大病一场,烧得神志不清,却还心心念念想着要去把他找回来。

七年后,他们在酒会重逢,曾经那个胆小怯弱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霍家独子。

可她却还是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他忘了她,没关系。

只要他还是他,其他的就都不重要。

她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追寻着他的步子,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她甚至都不敢提及那段往事。

五年又三年,她几乎丢了自己,只为他而活。

可现在,他却问她——

时倾,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除了那个当时随他一起不知所踪的布娃娃,她......还能有什么资格?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她吗?“

霍其堔盯着她,黑眸里是她所看不懂的汹涌暗流,“你口口声声说,小柔是为了报复你,所以才跟我在一起,可你知不知道,若是没有她,我早在十五年前就死在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时倾抬起头,满脸怔然,“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有许可柔,他早就死在了地牢里?

十五年前......不正是她捡到他的那一年吗?

“那时,我被人绑架遭人囚禁,是她陪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了我人生中最黑暗最漫长的三个月,也是她拼死将我从那个人间地狱里救出来,甚至差点为此送了命。你说——”

他低下头,声音低沉暗哑,“我该不该喜欢她?”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可听在时倾耳朵里,却像是猛然间炸开了一道惊雷。

她哆嗦着,失声尖叫,“不!这不可能!”

许可柔救了他?还陪他在地牢里呆了三个月?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她刚把他领回家时,她那一脸嫌弃又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便是他,那时不知为何特别怕生,除了她,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

更何况,许可柔被许安佑接回时家之后,就老是没日没夜的在她面前晃,若是她无故失踪三个月,她又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着她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霍其堔冷笑更甚,“时倾,自欺欺人的,一直都是你。”

“不,不是的!”她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急得语无伦次,“阿堔你听我说,这根本不可能,她被接回时家之后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她不可能陪你在地牢里呆三个月,救你的人也不可能是她!”

“不是她?那是谁?”

霍其堔看着她,满脸戾气,“你吗?”

他掰开她的手,然后一脸嫌恶的拍了拍刚刚被她触碰过的地方,语气生硬又冷漠,“时倾,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她怔然抬头,而他无视她眼中的苦楚哀求,一字一句的说,“我最后悔的,是三年前,受时家胁迫,娶了你。”

寒风凄切,吹得她单薄的身子晃了又晃。

时倾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那浓稠的夜色里。

冬雷震震,大雨倾盆而至。

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身上,而她像被剥离了灵魂的木偶,整个人颓然跌坐在地。

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娶了她。

十五年的深情,她换来的除了这满身伤痕,便只剩那句“时倾,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而她所有执念和信仰,在他面前,也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可悲的人了。

有人撑着伞,迎着风雨一瘸一拐的来到她面前,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回家吧,太太。”

“家......”时倾仰起潮湿一片的脸,看着头顶那片如墨的黑,喃喃的说,“我哪里......还有家?”

那个地方,不过是囚住她的牢笼,是让她生不如死的地狱,却独独,不会再是她的家!

何能叹了口气,满脸心疼不忍,“您明知她是先生的禁忌,你何苦还要说那些话去刺激他......”

他的禁忌......时倾冷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满是倔强,“可我没有杀人,许可柔也没有死!”

当初她之所以认罪,是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人。

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她乖乖认罪,她就不会再连累任何人,而所有的苦难,也会随着她生命的结束而归于尘土。

可事实证明,她认罪,不仅保护不了任何人,反而却成了他报复折磨她的借口。

“太太,不是我不相信你,这实在是......”何能迟疑着说,“太匪夷所思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语气忽而又松了下来,“不管怎样,太太,如果事情当真如你所说,相信先生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但在这之前,还请你给他一点时间。”

至少,得等他先从这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

“给他一点时间......”时倾凄然一笑,“那谁又来给我时间?”

她抬起头,看着那张因为担心而显得有些无措的脸,喃喃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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