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吟的到来其实让千岄有些意外,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青烛死了,白孤吟不会放过三剑宗,千岄没有想到的是他站在了她的这边。

大家都心知肚明,千岄也算间接成为死因的一个帮凶,按理说白孤吟是会将她挫骨扬灰的,但是白孤吟没有这么做,带她回数寒星,给她疗伤,对于青烛的事情只字不提。

那日对峙,白孤吟也罕见的放过了贺半桐和道无名,穆一尘独自站在风中,形单影只,白孤吟揽着千岄踩在瓦砾上,神仙眷侣一般飞回数寒星。

既明也回来了,听渺重创,不至于全军覆没,大部分听渺弟子因为与数寒星对峙还是在山外的,但是山内的人无一幸免,连来看病的人也遭了难。

南云栀伤的太重,道红萧带她去不寂疗伤,收到消息再赶回去已经是来不及,听渺被大火包围,这是第二次遭到重创,火势虽然救了下来,还是损害了不少奇珍异草。

这一次数寒星和三剑宗都两败俱伤。

既明领兵回来,身上出人意料的干净,他的僧袍外衣提前脱了下来,脸上的血迹也擦了干净,进数寒星时他的身上是干干净净的,见到千岄时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点头表示打过招呼。

既明眼神依旧澄明,脸上却多了几分邪气,转换之间十分自然和迅速,僧袍一褪他似乎又只是个住在春醉卧的闲人。

千岄和他无话,她也不知说些什么,既明更不会主动同她说话,他更加寡言和沉默,入了数寒星后一头扎进春醉卧不愿再出来。

千岄在数寒星养伤十分安逸,没人叨扰,寒星阁里的人少的可怜,也安静的可怕,说寒星阁只有白孤吟一人,千岄也是信的。

数寒星不比三剑宗的景色差,里面也有很多奇景,白孤吟说她可以随意走动,有什么需求也可以随意提,只要她要,只要他有,他便给。

千岄住在了寒星阁偏殿的一处小阁里,白孤吟为其提字,山月居。

她整日也就呆在她的山月居哪也不去,曾经以为绵雾城已经非常隐世了,后来她发现其实寒星阁更为隐居,呆在这里若是不出去不走动,就真的一丁点声音也不会再听见。

白孤吟让她静心了几日,没有叨扰,只是远远在阁外抚琴助她入眠,琴生远远飘扬入耳,即使是安神曲,千岄还是听出了几分愁绪,她没有抚过琴,也不懂琴,却能听出心绪。

穆一尘是喜欢琴的,也不能说是爱好,他更像是对琴有一种执念,抚过几曲说实话不算很有天赋,千岄也兴起抚过琴,穆一尘说她是天生的琴师,不学可惜。

她的音感比常人要好上很多,往下一坐,指尖触碰到琴弦,琴在她手里格外听话,但是她没有什么耐心,一曲没有弹完便坐不住了。

“许是我以前弹了太多琴,这辈子再也不想碰琴了。”她胡说八道的谎言穆一尘也默许,没有强制她。

白孤吟的琴技比穆一尘好太多了,她站在院中聆听白孤吟的琴声,她好像化身了一条大鱼,沉入了海底,在水中可以自由的呼吸,时间变得漫长,游动的动作也缓慢了起来,鱼摆拍击水面,又沉入水底。

整片海蓝的寂静和安宁。

琴声忽而听了,千岄睁开了眼睛,白孤吟从外面走了进来,离她的距离有些远,怕打扰到她或是惹了她不开心。

“你的琴声很复杂。”千岄形容不上来听到的琴曲,有怀念过往的美好也有追忆故人的哀思,他的琴声包含了太多。

白孤吟没有回答千岄的疑惑,他只是说,“你能听懂我的琴音。”

她能听懂很多人的琴声,对于琴她有天生的敏锐力,千岄看着白孤吟,她很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比如失去青烛的痛苦,再比如对她的怨恨和隐忍。

他的脸上不能说是面无表情,但是实在是波澜不惊,那日青烛身陨,他竟然都好脾气的放走了贺半桐和道无名,反观她,提着流火剑不管是死是活就要与那些人拼命。

“琉岄。”白孤吟唤她,被千岄打断,“我是千岄。”

白孤吟笑笑,她还是这么执拗,他也没打算改口,只是尽量少喊她的名字,“你后悔吗”

也许白孤吟很想看看眼前的人告诉他,她很后悔,当初如果听了他的话就不会是今日的局面,结果她只是反问,“那你呢”

两个人的今日的局面谁又比谁好呢,白孤吟无奈苦笑觉得撞到了枪口上,“你对我始终有太大的敌意。”

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从一开始即使他抛出了橄榄枝,给了她再多的温柔和包容,她对他始终冷淡,相反她对穆一尘的态度,那就简直不能比。

“我们都是妖不是吗”白孤吟试图拉回她的心理防线,直接将她划到了字节集一类,这也是千岄无法更改的事实。

“青烛死了,你不难过。”千岄也是直言不讳,这不是好奇,这是疑问,青烛和他数千年,而她没有看见白孤吟落下一滴泪。

“也许我们的确不一样。”白孤吟改了口,最简单的例子来说,他没有眼泪,连情绪也很少有了,千岄的眼泪很多,多的简直就不像个妖兽,妖兽怎么会有眼泪呢

妖兽有了人的情感之后,落下第一滴血泪就大开了泪腺,从此和人一般会为各种小事落泪,这也是青烛和他嗤之以鼻的。

“你怎么会哭呢”白孤吟不明白,他没有见过其他妖兽流泪,但是这几日他见到了千岄太多眼泪,虽然她是偷偷躲在屋子里哭的,但她红肿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千岄也不知道,就是这么造化弄人她偏偏有了那么多情感,她没好气的问道,“你哭不出,来问我了”

尖锐刻薄,白孤吟不恼,“屋子里呆的久了会闷,出去走走吗”

千岄点头,跟着他出了殿门,其实数寒星比仰止还要大些,外围住了很多数寒星的弟子,他们的腰间都挂着令牌,青烛的人腰间坠着黑子,白孤吟的人腰间坠着白子。

两日一路往上走,千岄跟在他的身后,白孤吟就像真的只是来散心的,千岄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白孤吟回身,伸出手,“这里有道沟渠。”

千岄拒绝,白孤吟缩回手,径直踏了过去,他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却说道:“你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何不杀你还要救你。”

千岄没有答话,白孤吟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说过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只是你不记得,青烛死了,我很想杀你,也很想杀了三剑宗那些人,三剑宗那些人死不足惜,对你,我始终心软。”

“你不明白不记得不知道我都理解,你喜欢的是穆一尘,我也没要求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只是想离你稍微近一点。”

就算千岄再笨她也知道这番话是白孤吟的告白,千岄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他的背影,挺拔高大,和穆一尘有些像,但是穆一尘似乎单薄一些,白孤吟更高。

“其实你还是怨我的,你不说不代表没有,寒星阁有一处被封了,任何人不得进入,春醉卧、灵海......”千岄顿了一下,“那些地方你都设置了禁令。”

这句话戳疼了白孤吟的心事,他的脚步没有停,比之前走得更加卖力,千岄说的没错,他和青烛下棋的地方被封了起来,棋桌上的那盘未下完的棋他再也没有动过,灵海本就是禁地,但是那里现在多了青烛的灵体,他将整个灵海都封存了起来,不光这些,青烛的卧居,用过的东西,常去的地方都被封了起来......

越是相忘越是忘不掉,越是想要不在意越是在意的更多,如果不是他离开了数寒星,青烛不会死,其实他恨得怨得更多是他。

“你想去,那些地方都可以去,包括春醉卧。”白孤吟语速平稳,千岄走在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春醉卧是既明的地方,他不愿你碰的东西别碰。”

千岄没有想到白孤吟真的可以纵容她到这种地步,意思她也不知如何面对白孤吟,若果只是说说而已呢,她一咬牙,“我要去灵海。”

白孤吟身子明显一震,他想千岄可能会去那些地方,结果她直接就提了出来,让人无法拒绝,毕竟刚刚有言在先。

“好。”他回眸浅笑,停了下来,指着前方道,“我们先去鹤灵渊看看吧,那里我养了许多白鹤,况且已经走了这么多路了。”

“好。”这个男人一笑,千岄似乎就无法拒绝了,她应允,白孤吟让她走在了前边,这一次他走在身后看着她。

其实大部分都是这般,白孤吟在身后跟着她,有时候千岄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但偏偏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在。

她的衣裳有些长,脚下泥土泥泞,她需要拎着裙摆小心翼翼踏过去,白孤吟在身后偷笑,她其实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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