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17日星期二

转到十五病区,今天第四天。

听说康复科多高大帅气的小哥,显然我和老张没什么眼福。

老张一个脑梗的糟老头子,神智都算不得清楚,想来不太需要这种眼福;

而我,经过两个多月的蹉跎,

五官七孔各项功能已经耗损殆尽,

审美情商品味什么的指数早已跌破临界。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天下大同。

高大是硬指标,帅气这种事很主观,谁的地盘谁做主;

话虽如此,真要是有个美人养养眼,也算是眼睛的康复治疗,

对得起十五楼康复科的名头了。

k主任是我们在15楼接触较多的男同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同志这个词变得有些敏感,

k主任显然跟敏感的那层含义没什么关系,

他确然是个有意思的、略矛盾的好好先生。

好好先生很高,应该有一米九多,是我认识的人里最高的了。

宽窄适中的肩、长腿,是副好衣架。

口罩遮面,眼镜斯文,

说话中低音,偶尔有一点沙声略耳膜。

磁性那件小事,他爱答不理。

到这里,一切都是韩剧里长腿欧巴的配置。

我差点这样以为,然鹅并不是。

大长腿有一副跟身材一样好的脾气,

说起话来慢慢悠悠软软糯糯,有种定人心神的力量;

大长腿终于摘下口罩哇,苹果脸

咧嘴一笑,憨憨的,还有一颗小虎牙。

没有霸总,只有一枚5xl的小可爱。

小可爱看到护工张阿姨时的表情精彩极了

眼睛瞪得像铜铃,全神贯注,屈膝前倾,双手合掌,

不知道的,应该以为他准备立定跳远。

张阿姨是八病区时我给老张请的护工,

一开始我对阿姨很不满意:她很凶,说话也听不懂,

对医生护士客客气气、满脸堆笑,尤其是对护士长;

对家属凶巴巴的,又很会钻空子偷懒。

碍于是个护士组长推荐的,我忍着脾气用了几天,

几天磨合下来更不满意了

例如:她看中了小小姐脚上的老爹鞋,委婉地向小小姐讨要家中旧鞋;

小小姐虽有堂皇但还是应了,说有时间找找;

第二天小小姐空手到医院,直接被阿姨吼了。

再例如:凡我和老张的亲朋来探班,阿姨就不见踪影,打电话绝不接。

我猜她的内心独白可能是:你们有人手做事,叫我干哈

诸如此类,皆是小事,积少成多,无可奈何。

我要求换护工,谁料十一期间两个护工请假回家,归期不定。

护工一下子成了紧俏商品,要是占不住这一个,后面很可能连个屁都没了。

事到如今,只有改变策略。

抽空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两双很新、但不是新鞋的旧鞋,

鞋一到手,张阿姨笑得很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对老张上心了很多。

没几天,阿姨不笑了,用家乡话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明明听不懂,但我似乎明白她的意思。

又抽空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两件还没剪标签的新衣,

我和阿姨不一个尺寸,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穿,姑且死马活马吧。

阿姨笑着收下了,也不嫌老张太重或是尿多了。

好了没几天,又不笑了,

塞了五十块钱让她去吃饭,又笑得很好看,像夏天的阳光。

那以后,不消她板脸,每隔两天我主动上贡,

于是,张阿姨每天都笑得很好看,对老张就像对自家亲大哥一样,

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摸摸老张的脸,跟他头碰头,亲密无间。

老张想逃又逃不掉的表情,我不忍直视,只好微微侧过头。

对不起老张,眼看着你被吃老豆腐。

转到十五病区前,我问张阿姨跟不跟我们上楼,

阿姨十分果断地拒绝了我。

当时有点郁闷,三分之一的鞋柜和一条衣柜里的干货都给了她,

还有最实在的粉红色巨头纸票,

居然没能换来一点犹豫。

如果把八病区比作北上广,那十五病区就是云贵川。

在八楼时常听医生护士们说没有床位,

常看见一堆护士各自奔忙,脚下如飞,

护士台的呼叫铃连夜里都不会停止。

老张是一级护理,不管白天黑夜,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护士来,

匆匆忙忙的,不粗糙不马虎,熟练的技术工们。

到了十五病区,老张还是一级护理,每隔一个小时依然有护士来,

不慌不忙、笃笃定定,检查完老张的情况,接着考校护工阿姨:

拍背了吗什么时候拍的怎么拍的来,做一遍给我看;

大便了吗大了多少什么时候大的薄的厚的

护工阿姨偷偷告诉我:虽然十五楼的护士长比较凶、护士比较麻烦,

但每次翻身拍背她们都会上来帮忙,楼下的不会。

当然不会了,八楼的小姐姐每天平均可以走两万多步,急着救人性命呢,翻身拍背都是小事;

十五楼的使命是康复,别说翻身拍背,连病人的吃喝拉撒,小姐姐们恨不能统统管了,护工自然也归她们管了。

老张到十五楼的第一天,家政公司安排了一个六十多岁的男护工来。

那个中年,不对,老年嗯,好像也不准确,

管他的,反正就是那个男护工,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而来,

差点以为是哪位医院领导来视察工作。

“领导”斜着眼,睥睨天下,扬着下巴说:

四病区的鱼领导请我到五病区我都没搭理。

呃不好意思,那个你没搭理的鱼领导,是我闺蜜。

you,out

接着家政公司又派来个高个子、微佝偻的短发阿姨,看上去很老实,姓孙。

我有个孙姓闺蜜,超级聪明能干杀伐果断,

一度因为她的关系,我以为所有孙姓都是齐天大圣的后世子孙,都有特别的能耐。

孙阿姨毫不留情地证明了我的错误,或者应该说证明了我的准确

反正孙阿姨在我眼里是个神奇的、不平凡的人。

我给老张打的营养液放在保温袋里,拿出来就能鼻饲,

孙阿姨却另有一番程序:

先倒一部分出来放凉,然后再把凉的拿到微波炉转热,

因为太烫,需要再掺些凉开水调节温度,这时候就能鼻饲了。

嗯绕这一圈是为了增加食物的运动量

经过第一次陪夜,孙阿姨逢人就说老张有哮喘,

这是哪门子晴天霹雳

孙阿姨坚定地说:晚上我陪夜的我不知道么

阿姨,老张每天都有一揽子检查,

医生们要是查不出老张的哮喘,是不是都该下岗了

老张久卧,翻身拍背十分关键、必不可少,

每隔两个小时护士都会来提醒,孙阿姨人虽高大,但没什么力气,

另外还需要三个或三个以上的帮手,

老张翻个身,床边至少四个人,

孙阿姨和我,还有两个流水的护士,

病房里,真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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