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曾经有人提出质疑:现如今的技术水平下,军人们究竟还有没有必要练习格斗。
毕竟,格斗趋近肉搏,是人体与人体的直接交锋。机甲占主导的战争中,这种作战方法已经远远地被甩到了时代后面。
这事沸沸扬扬地议论了很久,有人主张直接废除军校中格斗术的学习,有人则主张将这作为素质拓展的内容保留下来。
最终,还是当时的一位副将军俞济成站出来拍了板。
俞将军说,格斗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军人的必修课。
因为,无论技术如何进步——
“一个军人最锋利最可靠的兵器,永远都应该是他自己”。
看着场上的两个人,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都想起了这些旧闻。
他们看上去,的确很像两柄锋利无匹的神兵。
就在刚刚,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宁贞秋风扫落叶一样解决了前面的两个,同学走到先灿燃面前。先灿燃看了他一眼——他细韧的脖颈,削薄的下颌,都隐匿在金玫瑰制服的衣领中。
先灿燃微笑道:“宁队长,多指教。”
宁贞面无表情,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冷淡地点了个头。
这俩人不是认识吗?观战的几个军校同学心里也开始纳闷,怎么又不认识了?
是他们俩失忆了还是我神经错乱了?
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们的身上。宁贞的脸色就像终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一点多余的神情。
“军长。”
三等奖观察了一阵,小声说:“宁队长和这个同学是不是认识啊?”
“嗯?”蒲师定正在低头看先灿燃的档案,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随口道,“不认识吧,宁贞不是对谁都这样吗?”
“噢,噢噢。”三等奖点头,没有多反驳蒲师定的话,“军长说得对。”
可是那个同学胸前的标签刚刚是宁队长贴的诶。三等奖在心里想。
大家谁都没注意的时候,宁队长帮他贴的。伸手贴上以后,还在他胸口上轻轻按了两下,把那胸标的背胶粘牢。
原来不认识吗?她在心里想。
“军长……”
三等奖又问道:“如果这同学赢了宁队长,是不是就能进我们军队啊?”
“那当然了。”蒲师定一乐,“格斗体术能赢宁贞的人可以免试录取。”
三等奖哦了一声,又听见蒲师定话锋一转:“不过——”
“他赢不了宁贞。”他说道。
场上,先灿燃沉着地应对着,心中却一片冰冷。
宁贞比他想象中还要强。
他最直观的感受是,宁贞根本不像一个经过了系统训练的军校学生——这并不是说他不强,相反,这一点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他强得有些可怕。
因为所有“学院派”饱受诟病的弊病,在他身上都一点也看不出来。
格斗并不是打架,而是一门系统的科学。从他们上课的第一天起,就有老师专门详细地讲解格斗的种种招式和套路。
如何格挡、如何进攻、如何周旋,都有种种的章程可循。
然后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和训练,将这一切牢牢刻在肌肉中。
然而,在宁贞这里,这经年累月的强制训练仿佛只给他留下了出色的战斗技巧,却没有留下什么一板一眼的定式。他的每个动作都远远走在意识之前,破除一切套路,直接对进攻作出凌厉的应对——
就像是一件真正的、“最锋利的兵器”。
先灿燃手下不停,暗自有些心惊。他们的来往飞快,不过眨眼,在旁人的眼中留下滞空的残影。
宁贞的一击如同风一样迅猛,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冲对手而来。倘若换一个人,即使是意识到不妙,也绝无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以内避开这一击。
而先灿燃竟然仿如有知一般,利落地背过身去,轻巧让开他这一击,侧腰处紧紧绷出一条柔韧而流利的腰线。
他尚未松一口气,就见另一只手鬼魅般从自己的肩膀后方探来!
宁贞这是怎样的反应和行动速度?先灿燃心中一沉,再要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宁贞的手背一片苍白,纤瘦到有些病损,在他的视网膜之上留下鲜明而残酷的残象——
这只手直直地伸向先灿燃的胸口。
他犹豫了。
就在揭下先灿燃胸标的前一秒,宁贞疾如闪电的手微微一顿。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竟然在这样的对战中有了一刻迟疑。
离得太远,动作又太隐蔽,这是除了先灿燃以外所有旁观者几乎无从发觉的一刹。
“……”
“呲啦——”
宁贞利落地撕下了先灿燃的胸标。
果然不认识。三等奖在心里暗暗想道,宁队长好狠啊。
在场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他们带来的震撼中,久久没人说话。还是蒲师定请了两下嗓子,多此一举地宣布道:“那个,宁贞获胜哈。”
宁贞恪守作为“测试道具”的素养,神情一片冷清,好像一切胜负都与他无关。
“好的,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蒲师定说,“各位稍等片刻,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他一脸敷衍,一看就是顺口说两句场面话:“大家的表现都很不错。金玫瑰会仔细考虑。”
到了面试这一关,已经没有什么具体的评选标准了,全凭面试官自己的心情。
今天的悬念就是先灿燃究竟能不能通过测试。宁贞虽然击败了他,但不像前两个同学一样速战速决,他算是充分展示出了自己的能力。也不知道蒲师定最终会怎么定夺。
全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就在这谁也没注意的时候,宁贞轻手轻脚地摘下了自己胸前的那枚胸标。
然后,他静静走到了先灿燃身旁,悄悄把自己的胸标塞进了他的手里。
先灿燃抬头看他一眼,对着他安抚地笑了。
宁贞依然面无表情,眨了眨眼,一句话也没说,又静静地转过身走了。
三等奖站在蒲师定的侧身后,看着他行云流水地在学生的档案上打叉。
他一边打一边叹气,一连叉掉了五张档案。
三等奖过于熟悉他的秉性,知道他心里此刻一定正在牢骚连天:这都是什么,浪费我时间。
一直翻到压在最下面的先灿燃的档案时,他不假思索的手才顿住了。
三等奖提起一口气,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手。蒲师定手上的水笔利落地转了半圈——
然后重重落下,在这张纸上也打了个叉。
“秦木木、储智明……”蒲师定皱着眉,一一念了五个名字,“很抱歉,你们五个,不合格。”
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算意料之中。只是在场一共六个人,他只念了五个,难道……
先灿燃抬起眼,看向蒲师定。
“先灿燃——”蒲师定翻过一页文件夹里的资料。
宁贞也看着他。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甚至有点紧张。
“不合格。”蒲师定说。
“……”
“不过——”
话音刚落,他又紧接着说道,声音中隐隐带着笑意,“虽然成为金玫瑰的正式成员还不合格,不过你愿不愿意成为我们的编外成员先待着?一年以后再来一次,看看那时候够不够格。”
长官,怎么还能这样大喘气啊!蒲师定接着解释道:“你可以与机甲稳定建立交感,格斗水平也远远高于同期。我相信我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
先灿燃笑了,虎牙尖尖地露出来,就像一只眼神晶亮的小兽:“当然愿意!”
“嗯。”蒲师定满意地点点头,“我猜你也愿意。过两天就来报道。”
宁贞迅速地转过头,看向先灿燃,眼中是掩不住的惊喜。
先灿燃握指成拳。宁贞塞过来的那枚胸标还在手里。
锋利的边缘微微刺着他的掌心,触感清晰。
面试既然已经结束,这房间中的几个同学当然也要散了。秦木木率先向着先灿燃的方向走去。
刚才脱力太过严重,她的步履很慢。先灿燃看见了,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她走过来。
他们俩虽然是同期,但也是这学期以来才说上几次话,实在不能算是熟人。平时在学校交往就不算多,私下更是毫无交情。
秦木木站定了才发现没有什么好跟他寒暄的,便言简意赅道:“恭喜你进入金玫瑰,真羡慕你。”
“你很厉害,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她一记直球,先灿燃反倒更适应这种风格。闻言,先灿燃点了点头,对她说:“你也很厉害。”
先灿燃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没想到,秦木木却毫不买账,认真地对他说:“我还不够厉害。”
“……”
说完,也不等先灿燃回答,她径直便转身走了。
秦木木踽踽而行的步子看上去实在是有点蹒跚——现在看来,她恐怕不只是力竭,应该还伤到了哪里,刚才没有表现出来。
先灿燃想帮她,又觉得她此时不想看见自己,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是三等奖在一边先看不下去了,噔噔噔地迎上去,想扶她一把。
这人不愧是选美小姐,踏上高跟鞋比秦木木足足高出半个头。秦木木先闻到身后飘来一阵香风,那是清香的花果香水味,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刻觉得自己的手臂被另一只柔软的手臂挎住了。
那只手常年不事生产,比她的柔软很多,就像是什么软体动物。
秦木木脊背上涌起一阵恶寒,利落地拂开她,扯起一个假笑,加快脚步走出了这个房间。
三等奖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然后,她浑不在意地耸耸肩,扭头回到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