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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电梯的时候，先灿燃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哆嗦。

这电梯灯光发冷，四周还有一点阴测测的凉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灌进轿箱的。

电梯里有个做广告的液晶显示屏，不过好像已经坏了，只有图像没有声音，走马灯似的播放着种种生理健康宣传——一会是让人勤洗手，一会是科普被野狗咬了怎么办，一会是叮嘱人正确使用保险套。

之中还夹杂了不少他们这医院自己的宣传广告，也不知道人进都进来了，在这是放给谁看的。明晃晃的荧幕光无声地投下来，显得有些陆离而阴森。

先灿燃直直地站在电梯中间，在心中盘算着宁贞究竟在哪里。

也许是之前宁贞给他讲的宁淮远的事迹太耸人听闻，或是纯粹的关心则乱，他心中总有些模糊不详的的预感，像是压着一块冰凉发沉的石头。

前方头顶上楼层的红字不断在变幻着。先灿燃在四周反光的门上看见自己的脸，映在凹凸不平的门面上，有些畸变，那冷冷的神情也有些陌生。

他两只纤长的手腕虚虚地搭在一起，被这里面的光线照得一片惨白。

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显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3层……4层……5层……

这电梯好慢。先灿燃抬起头，盯着楼层数字看去。

不会真要上十一楼看看泌尿科吧？他在心里好笑地想。

也不是不行，他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一点浮光掠影的笑意刚在他心头轻忽地闪过，让他紧紧绷住的心放松了一点。

忽然，一阵巨大的寒意攫住了先灿燃的心。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电梯是不是走得太慢了？

-

先灿燃的汗毛立刻本能地竖成一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飞快地思考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到处用的大多都是这种电梯，中央统一控制，杜绝了以前把人锁在里面的状况，还能像这医院一样设置刷卡使用，加设权限。

与传统恒力牵引的电梯不同，这样一来，有中控的轿箱在行进中一定会是匀速向上——从地上到这里，每一层楼的时间都大约是先灿燃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上四下。

可六楼到七楼的电梯，他足足敲了八下。

是我想多了？先灿燃动了动手指，想把心头的那点犹疑压下去。可怀疑就像一朵巨大的黑色乌云，缓慢地移动到他心的上空。

他原本放松的后脊背略直了起来，露出一截紧绷戒备的线条。

可是四下一切正常，电梯还在静默地上升着，一片寂静中，先灿燃好像都能听见机械轴承吱呀咬合的声音。

先灿燃有些烦躁，宁贞究竟在哪里？

他不经意地扫过面前那块电子屏幕——那上面还在循环播放着这医院的广告。没有声音，只有广告画面一帧一帧地沉默跳动。

这医院装修顶多称得上是环境宜人，看上去却并不很新，就连现在的这幢主楼都还是老式的砖墙外观。

先灿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医院不太正规，至少是不太先进——如果宁淮远真跑到这医院来，那也是够奇怪的。他自己爱上哪看病上哪看，沿路买点大力丸吃都无所谓，但他把宁贞叫来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在心里乱糟糟地思索，顺便掀起眼睫毛，淡淡地瞥了一眼。

刹那间，他发现了什么，浑身都僵硬了。

这广告上蓝天白云，一片明媚，是航拍的医院主楼视频，呼吁各界患者都来我院就医——

先灿燃看见，从外面看，这幢楼分明就有十二层！

-

电梯停了。舱门缓缓打开。眼前是明亮热闹的泌尿科就诊站。来来往往的病人有的还没检查，有的已经拿到了自己的化验单，行色匆匆地来去着。

“你好！”墙上还挂了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泌尿诊室前方左转哦！”

先灿燃顾不上多看，匆匆向前走去。

医生诊室、住院病房、护士站……

楼梯口……

楼梯口在哪里！

“诶兄弟——”

先灿燃快步走着，迅速搜索着这医院的楼梯在哪里。

他周身一片低气压，全副心神都在凝神思索，没注意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一个路人肩膀。

“别急啊？这是怎么了？”

这是个谢顶了一圈的大哥，眼睛底下缀着两只鼓鼓囊囊的肿眼泡。

“不好意思。”先灿燃顾不上跟他多话，道过歉就抽身要走。

“嗨。”这大哥不知道在想什么，乐了。

“你也不用不乐意，查泌尿有什么啊，谁还没点小病小灾了。我儿子还没上学都来查了呢，哈哈。”

“……”先灿燃说，“不，我不是……我有点赶时间，抱歉。”

“赶时间也看着路啊……”对方看先灿燃的眼神一直在四处看着，问道，“你找人啊？”

“找楼梯口。”先灿燃心里想着，顺口就说了出来。他眼神落到了前方，一刻不停地搜寻着。

没想到这路人无比自来熟，听了他的话，说道：“下楼？你坐电梯啊！这医院的楼梯可黑了没法走，上楼要挂号，要下楼直接按电梯就行。”

先灿燃敏锐地抓住他的话头：“您知道楼梯在哪？”

“知道啊。”这大哥浑不在意，“就那，你看，这条路走到头，那有个小门。那门还挺重，我儿子上次不知道怎么钻那里面去了，我老婆差点找疯了才找到。我说这医院……”

“谢谢！”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先灿燃心急如焚，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跑。

“实在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人大哥嘟嘟囔囔，一抬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先灿燃照他说的向前走去，果然看见那里的墙角处有一扇极隐蔽的小门。他松了半口气，伸手去推。

这门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重得有些可疑。即使是先灿燃，也得两手并用地用力推才能推开。他费劲地推出一条小缝，侧过削薄的身子，迅速挤了进去。

刚才那大哥没说错，楼道中简直黑得可怕。

先灿燃猫似的眯起眼睛，竭力适应了好一会，才能勉强在这浓郁的黑暗中看清一点轮廓。

人本来就是怕黑、怕幽闭空间、更怕未知一切的生物。在这种环境下，即使是受过再良好训练的人也会本能地害怕。

先灿燃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无声无息地向楼下走去。

越向下，周围就越黑，先灿燃生出自己是在往十八层地狱走的错觉。他每一步都只能试探着踩到下一级台阶，心中默默数着楼层。

11楼……10楼……

9楼……8楼……

到了。

这是隐藏在这栋医院大楼中的，真正的七楼。

先灿燃在黑暗中伸出手，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七楼的小门。

他心中还很有乐观精神地幻想了一下，假如推开门就看见宁贞，一脸无辜地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看见眼前的景象，先灿燃的心不可自抑地沉了下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条空空如也的医院走廊。这走廊和楼上的布置完全相同，可是上面灯光明亮、人声鼎沸，这里却一片死寂，透出一片死气的青光。

两相对照，无比古怪，先灿燃当下心中就是重重一跳，脊背上竖起一片白毛。

面前的墙沿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先灿燃吹了口气，差点被那飞扬的尘土迷住眼，连忙皱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这都多久没人来过了，先灿燃在心里想，宁贞真的在这？

先灿燃顺着这条回廊，一步一步地向深处走去。

每一扇门都紧紧关闭着，他的脚步踏在地上，在寂静中发出无比明显的声响。

有人吗？先灿燃很想喊出声来，但这死一般的静默如有实体，带来一片庞大无声的恐惧，人在这重压之下，嗓子一片抽紧，竟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就像走在一个诡异的神秘空间，这世界上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咚！”

不知在这之中走了多久，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先灿燃好像被从混沌中骤然惊醒，心脏悚然一惊，漏跳了一下。

“有人吗？”他快步走向传出声音的房间，手拉住门把手拽了两下，“……宁贞？！”

房间中一片死寂，先灿燃不甘心地听了一会，确定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刚才那声划破静默的巨响仿佛只是他自己的一场幻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门把手——

那把手上光洁如新，映着光亮的银色，没有一点灰尘。

“宁贞？！”他叫道，“宁贞——”

里面依然无人应答。

先灿燃发脾气似的暴躁摇撼了两下那扇门。门固若金汤，根本打不开。

他又气又急，心里还很委屈。恨恨地在心中想了一圈，却根本想不到该怨恨谁。

门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先灿燃心中失望，正抽身准备要走。

忽然之间，他灵光一闪地想起什么，试探地抬起手，三短一长地敲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