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了拉慕容辰:“这位是……”

慕容辰的眼神暗了暗:“是我弟弟,过来看看我。”

映雪公主点点头:“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弟弟。”

慕容辰面色有些复杂:“古河镇偏僻,以为他找不见,所以也就没和你说。”

“爹爹,爹爹,我要去看木马!”

小萱儿扯着慕容辰的脸撒娇道:“不是说木马修好了,要带我去看的吗?”

“好好好,爹爹这就带你去。爹爹还给你做了一个粉色的小垫子,可好看了。”

对小萱儿,慕容辰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条件服从。

他抱着小萱儿进了屋。

屋外,映雪公主笑着向香草说道:“我家小叔舟车劳顿,给他安排一间上房,再安排一些好酒好菜。我去楼上收拾一下再过来。”

“知道了,掌柜的,陈大哥的弟弟可是自家人,绝不会怠慢的。”

映雪公主放心的点点头,刚一转身,便听到慕容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看到我为什么不惊讶?”

映雪公主站住。

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冲着慕容光笑了笑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惊讶的。”

香草瞪大眼睛:“哇,掌柜的,你可不知道我刚看到他的时候有多惊讶,简直就是吓了一跳。”

映雪公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就你没见识,什么事都一惊一乍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走,只留下慕容光一个人站在身后。

身后忽然又响起慕容光略带着轻颤的声音。

“雪儿,你得到你想要的爱了吗?”

见她没有回头,慕容光喉咙哽咽了,又问了一句。

“是你想要的那份偏爱吗?”

映雪公主与香草说笑着,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慕容光在说什么。

却又忽然转过身,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小光,我想要的偏爱,已经得到。

这一生纵有坎坷,但也终不算辜负。

你且安心。

正午阳光潋滟,小小古河镇人来人往,小摊小贩的吆喝声,一阵赛过一阵。

身材颀长的北燕亲王慕容光,站在真味阁的小小院落里,泪流满面。

***

半年后,燕国皇宫。

雕龙画凤的金丝楠木床上,身体已经虚弱到极致的慕容月,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弟弟。

“辰儿……”

他拉着慕容辰的手,激动的半靠在床榻上坐了起来。

声音无比虚弱,却又悔意万分:“大哥知道错了,大哥真的知道错了。”

慕容辰低下头,红了眼睛。

“大哥,我有女儿了,她叫慕容萱,她很可爱也很乖巧。

再等几个月,她的弟弟慕容安也出生了。

等你病好了,我们带着他们一起去秋猎。”

慕容月心生向往,然而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咳咳,辰儿,大哥也很想等到那一天,可是大哥的病是不会好了。

大哥知道,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派人暗杀楚国公主。

害得你一夜白头,也害得我的亲弟弟差点一辈子都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可是,辰儿,大哥还是想说,未来天下的担子在你的肩上……

大哥……不放心……”

慕容辰苦笑了一声:“大哥放心,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你怕将病气过给小萱儿,所以不叫她们进来,不如,我扶着你在窗口看看她们。”

慕容月好久没有起过身了,可他也很想看看亲弟弟的孩子,哪怕远远望上一眼也好。

慕容辰和老太监一起将他搀扶起来,拉着他晃晃悠悠的走到窗边。

窗子打开的时候,许久没有见到炽烈阳光的慕容月,微微眯起了眼睛。

待他再次完全睁开眼睛时,便看到窗外繁花似锦的园子里站着一对灿若骄阳的母女。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站在庭荫树下,胖乎乎的小手晃着映雪公主的衣袖。

“娘亲,爹爹怎么还不出来呀,我都有些想他了。”

映雪公主蹲下来,给她擦了擦擦嘴边的酥饼渣。

“萱儿乖,娘亲也想爹爹了。”

“那我们一起去那个大屋子里找爹爹呀。”

“不行哦,大伯病了,那个地方不能随便进,会打扰大伯休息的。”

小萱儿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哦,那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映雪公主转了转眼睛:“要不这样,等你跳完五遍格子,爹爹或许就出来了。”

小萱儿胖乎乎的小脸四处瞧了瞧:“可是娘亲,这里没有格子呀。”

“怎么没有?”

映雪公主嘻嘻笑着,从大树底下抠出一块粘着泥巴的石头,在地上简简单单的画出来了几个格子。

“咱们一边玩跳格子,一边等爹爹好不好?”

“不行不行!”

小萱儿胖乎乎的小手叉着腰,粉嘟嘟的小嘴不满的撅起来。

“爹爹说了,娘亲不能随便蹦蹦跳跳,爹爹可是让我每天都看着你呢!”

“就知道和你爹爹一条心!”

映雪公主撇了撇嘴,嗔怒的瞪了她一眼,随即又露出幸福的笑容

“好好好,那小萱儿自己跳给娘亲看好不好?”

“好呀,娘亲,你帮我数着!跳完五遍,我就要去喊爹爹喽!”

“好好好!”

一想到爹爹,小萱儿笑的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她一边开心地跳着,一边和映雪公主一起大声的唱了出来。

“一个格子跳一跳,两个格子笑一笑,三个格子闹一闹,四个格子乐淘淘,五个格子……”

湛蓝的天空下,郁郁葱葱的花园里,美如秋月的母女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笑弯了眼睛,也笑红了脸蛋儿。

站在六菱花窗前的慕容辰也禁不住高高的扬起嘴角。

“大哥,你看她现在的样子,还会再指挥千军万马来杀我吗?

小光说她早就恢复了记忆,她知道是我。

可她没有再想楚国江山,没有再想厉兵秣马,而是愿意陪着我,在小小的古河镇把那场掌柜与帐房的戏演下去。

你说我为她舍弃了身份、地位、江山与坚守,可她,又何尝不是?

我这一生纵有坎坷,也终得心中美满,我很知足。”

***

三十年后,永春城集市。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对母女正在面摊旁争吵,引得十数人围观。

“跟你说了,我不同意!”

“娘,湛哥哥人很好的,虽然家在云洲城远了些,可他愿意为了我以后留在永春城,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唉呀,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北燕男人嫁不得!他们粗鲁又霸道,动不动就烧杀抢掠,连咱们的楚国公主都是被燕国的辰王抢走的!”

“娘,您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哪里还分什么燕国楚国。

皇帝是映雪公主的嫡长子,辰王殿下也早就退位当太上皇了。”

“那也不行!楚国的姑娘就该嫁楚国的儿郎,他们燕国人根子上就野蛮,当年你是没见到他们有多凶残。娘是绝对不会让你去受那个苦的,跟我回家!”

老母亲死死拉着姑娘往回走,一不小心撞到一位翩翩少年。

她赶紧道歉:“小兄弟,对不住,大娘着急回去训闺女,没瞧见你。”

翩翩少年身着白衣、手持折扇,双手作揖:“大娘客气了,是晚生不对,晚生不声不响的站在您身后,只愿没吓到您。”

老母亲上上下下打量了白衣少年,越看越满意,回头怒怼自家姑娘道:“瞧瞧人家这后生,文质彬彬,谦谦有礼,姑娘家嫁这样的品貌才不亏,非要找个北蛮子,是不是想活活气死我?”

姑娘看了看那位白衣少年,抬起袖子掩住嘴笑了。

“娘,这就是我要让你见的湛哥哥!”

老母亲懵了:“这……这是那个北蛮子?”

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大娘,您别老北蛮子北蛮子的。朝廷的北部早就在太上皇和皇太后的治理下与南边一样富起来了。北边的老百姓也吃得起白米,穿得上丝绸,也早就家家读书,日日私塾了,都知书达礼着呢。”

“是啊,大娘,您说的事儿,也就您们这些老人家还记得,年纪小的姑娘小伙子们谁还晓得那时候的事儿。”

老母亲更懵了:“可是燕国人当初烧杀抢掠……”

“哎呀,娘,连当初被抢走的映雪公主都和辰王殿下恩恩爱爱游山玩水去了,三四十年前的事儿,您还提它做什么?”

白衣少年依然双手作揖,微微垂头,耳根发红:“大娘,可能是晚上太过年少,没经历过您说的那些时日。

但晚生可以拿未来功名发誓,晚生家乡私塾遍地,人人尊礼守法,对女子更是敬重有加,绝不会……不会做出您说的那等混账事。”

老母亲越看白衣少年越满意,可想起数十年前燕兵的所作所为,又心有余悸。

姑娘挽住她的胳膊:“哎呀娘,别在这里让人看热闹了,咱们回去说。湛哥哥给您备了不少礼物呢,有北边的云春酒、栗子干,还有……”

三个人越走越远,人群也渐渐散开。

人群中的慕容辰与映雪公主相视而笑。

慕容辰拉住映雪公主的手:“雪儿,我们也去别处看看吧。”

映雪公主点点头,与他略有一点苍老却依然力量十足的大手十指紧扣,一脸俏皮的看着他。

“听说万宝阁上了新样式,咱们去瞧瞧?只是不知道辰王殿下能不能买得起,还要不要再去当掉一块美玉?”

慕容辰笑了:“这天下都是本王儿子的,有什么是本王买不起的?只是你个臭丫头,千万别再拿珍珠砸我了,毕竟是好东西,看着心疼!”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纵然曾经千疮百孔,此时已全无隔阂,眼中、心中唯有彼此。

十指相扣,心心相印,两人一路笑着走着。

人群熙攘,叫卖声声,物阜民丰,欣欣向荣。

映雪公主脑子里忽然响起曾经做过的梦,那时她被慕容辰抓回军营,心里恨他恨的不得了。

“我梦到,这世上再无南楚,也无北燕。

只有南北一统、百姓安乐的太平盛世。

彼时,你我已白发苍苍。

你牵着我的手走在集市上。

喧闹的人群中,到处都在流传着我们的故事。

我们自己觉得九曲回肠、剜心透骨。

你我相视而笑,皆说,若有来世可真不想再走这么一遭。

可百姓却说,我们是传奇!”

或许那些跌宕起伏,百转千回都是命数所在吧,但才子佳人、一代帝后,这一生纵有坎坷,终是没有被辜负,终是得了心中美满。

----全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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