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阮冰兰回宫,后宫的人都去了,毕竟是皇帝的母亲。可何姝没去,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很尴尬,自己又是个直肠子,面对这种明摆着竞争关系的人,她觉得自己露不出什么好脸。况且,她本身位份也高于阮冰兰,更没必要去。所以,她借口自己伤势未愈没露面。

三太妃却因她托病不出,担心她是不是真的伤的厉害,所以在迎接仪式之后,便一起来了慈庆宫探望何姝。

“听闻太后今日还是咽喉不适,臣妾亲手熬了蜂蜜梨汤来,多少可以助太后润润喉。”李太妃说着将一瓷壶放在桌上。

赵太妃随后奉上一小罐,“臣妾熬了些秋梨膏,润肺清咽,太后可以试试。”

跟着陈太妃笑眯眯的将一只小盒塞进何姝手里,羞怯道:“臣妾进宫前总是咳嗽,后来有人给臣妾吃了这种润喉糖,就好多了。太后可以试试。含在口中清清凉凉的,嗓子特别舒服。”

何姝看着她们三个,心情大好,找到了闺蜜般的感觉。

她打开陈太妃递来的润喉糖,当下含了一颗,果然清凉润喉。

嗯,好吃。

何姝露出惊喜之色。

三太妃落座,何姝比划着与三人说话。

哀家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嗓子还不能言语,你们不必担心。

三太妃的理解能力也是可以的,何姝的比划,大多都能领会。

赵太妃笑道:“太后身体康泰,臣妾们也就放心了。”

李太妃却并不安心,忧愁道:“可是,万寿节很快就要到了,届时若太后还是不能说话,该如何赴万寿节宴啊?”

一番话,提醒了何姝,是啊,没几天了。

赵太妃紧锁眉头,“以往的万寿节宴,万邦来朝,百官齐聚。少不得的要高谈阔论,谈及天下大事,若太后不能言,确实不好应对?”

嗯?宴会不就是吃吃喝喝看看表演吗?还要高谈阔论?那岂不成了上朝?

李太妃道:“何止是谈论天下大事啊,记得先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时,南度使节带来一个书法大师,说是可以在鸡蛋上写下一千字。”

一千字?

那么小一颗鸡蛋?

写完不要说别的,眼睛大概废了。

何姝一脸惊讶。

赵太妃道:“我也记得,他们还说,我乌朝乃泱泱大国,定有能人与之切磋。”

“这哪里是切磋,分明是故意挑衅。”陈太妃鼓腮道。

何姝摊开双手,那后来呢?

“当时啊,满朝文武呆若木鸡,没有一个敢接话的。若不是先太皇太后亲自出马,怕是那南度使节真要得逞了。”李太妃提起先太皇太后,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敬意。

何姝却一头雾水,难道先太皇太后也会鸡蛋上写字?

她比划了一下,三太妃失笑。

赵太妃道:“先太皇太后没有在鸡蛋上写字,而是当场挥毫泼墨,在大殿的地上写下一百个字。”

大殿的地上?

这有什么奇怪的?地上那么大,和人家鸡蛋怎么比去?

李太妃接着道:“妹妹说错了,不是挥毫泼墨,是挥毫泼水。先太皇太后用清水在地上写了一百个字。清水写百字而不干,这书写之快,恐怕世上无人能及呀。”

何姝这才恍然,不禁露出惊叹之色。

好厉害呀。

也难怪,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震慑住那帮老狐狸。

可是相比之下,我……

就好像皓月之下的小小萤火虫,没得比。

哎呀!万一万寿节宴上有人给我出难题,我可怎么办?

人家是写百字水迹不干,我呢,可以写百字……没人认识。

就我那两笔爬爬字,别说为国争光,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

“那些使节们,每次来都是花样百出。不是拿来一张白纸,说是什么旷世画作,要先帝和先太皇太后为其题字,要么就是进贡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问满朝之中何人认得。”

李太妃苦笑道:“是啊,要不是先太皇太后机智,早被那些使节们刁难了。所以,太后是初次参加万寿节宴,若不尽早把嗓子养好,如何应对那些难缠的使节呢?”

养好?好了我也做不到那些啊。

到时候让我题字,就我那两笔字?

丢人现眼不说,我身份恐怕就要被人拆穿了。

此时此刻,何姝真希望自己的嗓子不要好。

她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如果到那天,哀家还是不能说话,该怎么办?

三太妃相视一眼,皆犯了愁。

“若是太后好不了,恐怕就不能去万寿节宴了。”

“那太后不去,难不成让陛下一人前去?”

“怎么可能,不是还有圣母皇太后吗?”

“可是……”

赵太妃话没说完,有宫女上前来,“太后,阮太后来给您请安了。”

阮太后?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怎么来了?

三太妃闻言起身施礼,“既然阮太后来了,臣妾等先行告退。”

哎!你们走了,我不是更尴尬?

何姝说不出话,没能拦住三太妃。

三太妃离开慈庆宫,在门口时与阮冰兰碰面,相互寒暄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阮冰兰在宫女的引路下,来见何姝。

“臣妾拜见太后……”

阮冰兰说着就要行大礼,何姝赶紧给她扶起。

这人也太客气了,同是太后,这关系还真不好捋。

何姝冲她摆摆手,一顿乱七八糟的比划,看的阮冰兰一头雾水。

“呃,太后您的意思是……?”

旁边李长庆道:“太后的意思是,让您不必拘礼。”

何姝点点头,又是一顿比划,然后让李长庆翻译。

李长庆其实也没看太懂,但他了解何姝,知道她要说什么,便说道:“呃,太后还说,您二位皆是太后,以后就以姐妹相称吧。”

“姐妹?”阮冰兰讶然。

何姝再次比划。

阮冰兰自然是看不懂,便朝李长庆看去,李长庆翻译道:“太后说,您年长几岁,以后就是姐姐。”

阮冰兰一脸惶恐,“这……怎么使得啊?”

何姝拉起她的手,有什么使不得的?以后我还指望姐姐替妹妹我分担重任呢。

虽然后半句话没人看出来,但前边的,阮冰兰也懂了。

看来,这个何太后还是好相与的。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注意到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歉疚道:“听说妹妹身体不适,姐姐急着赶来看望,也不曾准备什么,妹妹可千万别介意。”

何姝摇头,你刚入宫,不必急着来看望我。

阮冰兰讪讪的,“听闻妹妹遭人袭击之日,正是陛下宣旨接我回宫之日。唉,我这心里可难受了很久。”

何姝又摇头,这与你无关。

“姐姐是个苦命人,还没回来就给妹妹带来了不幸。我原以为妹妹会怪罪我呢。妹妹不怪我,我就安心了。”

这说的哪儿跟哪儿啊?

何姝听她这么说,心里别扭的很。这也太卑微了,卑微到让人不适应。

不过呢,这个人是够苦命的,出身不好,又被那铁腕儿太后压制了这么多年,躲在皇陵受苦。如今好不容易回宫了,她是有多怕再回去,倒是能让人理解。

虽然可以理解,但何姝不想和这么卑微,卑微到让人感觉不舒服的人相处。再说,也确实没话说。

要怎么结束这场无趣又别扭的会面呢?

有了,老办法。

何姝一撑额头,戏精上身。

李长庆当即明白,俯身配合的询问,“太后,您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何姝点点头,从头到脚指甲盖都表示她此刻的不适。

“那小的扶您去歇着吧。”

何姝:嗯嗯嗯。

阮冰兰很有眼力劲儿,立刻起身,“既然妹妹不舒服,那姐姐就先走了,改日再来探望妹妹。”

听她要走,何姝眼睛里抑制不住的激动,扒拉着李长庆,去送送阮太后……

*

“奴婢看何太后对您倒是挺客气的。”回到寿康宫,白荷搀扶阮冰兰入座时道。

阮冰兰嘴角含笑,“是啊,妹妹她人好心善,又没有什么城府,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了。反倒是李太妃和赵太妃两个人,少言寡语的让人看不出来她们在想什么。”

“只要何太后好相处,后宫里其他人就不用太费心了。”

阮冰兰端杯饮茶,忽然眉梢一挑,放下茶杯,“对了,哀家倒是觉得,妹妹身边的那个小太监,还挺机灵的。”

白荷回忆道:“哦,太后说的是李长庆吧?进宫前,奴婢打听过,他以前是邓酌手下的人。”

“邓酌?莫非就是先太皇太后在时,那个提督东厂的太监?”

“对,就是他。”

“那可是个厉害的人。”阮冰兰双目微垂,手指在杯子边沿来回滑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邓酌能把自己的人送给妹妹,看来,是把妹妹当成先太皇太后那般辅佐了。”

白荷不屑道:“依我看呀,恰恰相反。李长庆说不定就是邓酌安排在何太后身边监视的……”

“嘘!”阮冰兰忙阻止了白荷,惊慌的四下环视,见四下无人,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讲,无论传到谁的耳朵里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白荷不以为然,“放心吧,现在寿康宫里没几个人,奴婢都给他们支远了。”

“那也不能乱讲。”顿了顿,阮冰兰担忧道:“若真如你所说,对我们可都没有好处。”

“太后何须担心呢,即便邓酌野心勃勃,他也只能掌控何太后一人,对太后您没有半点威胁。太后所仰赖的是陛下,以及辅佐陛下的朝中大臣。与那太监并无干系,他若能帮扶太后自然是好,若不能,迟早太后找个由头就能收回他的大印。”

阮冰兰缓缓抬起眼睛,手指在杯沿上停顿,“被先太皇太后看中的人,一定是有他过人之处的。在宫里,多个人为伴,总比多个敌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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