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氏失踪一连十几天,踪影皆无,下落成谜。宫里人对此事渐渐开始各种揣测。

何姝也有自己的猜测。

会不会是邓酌干的?

记得他曾经对自己说过,若是胡氏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让她消失很容易。

她现在真的消失了,难道……

何姝想问邓酌,但自从上次厨房告白之后,邓酌便再也没露过面儿,好像在有意回避。

哼!

这个怂包!

不喜欢就不喜欢,要冷静这么久吗?

很快就要过年了,我就不信你不用来给我商量岁旦宴会的事……

何姝气哼哼在床前来回踱步,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决定马上就去东厂质问他:我这个傀儡你还要不要了?!

风风火火的来到东厂,闯进邓酌的房里一看,果然如门口林得禄说的,人不在。

“太后,您瞧见了,厂公他确实不在。”

何姝翻白眼,想躲我?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哀家就在这儿等着他回来,你们都出去吧。”

林得禄嘴角抽了抽,拿眼神向李长庆求助。李长庆双手往身前一搭,眼神往旁边飘,那意思像是在说:我可帮不了你,我们这位太后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那家伙,她决定要干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我管不了。

林得禄暗暗叹口气,都管不了,那就不管了呗。

他们出去了。

何姝在房里也闲不住,以前来的时候,邓酌都在,顾着和他说话,还真没注意他这房里的摆设。

这屋子不大,由一道拱门分开里外,外边有桌椅,里边就是床,衣柜,角桌。整个屋子里的装饰物很少,甚至连古人房里通常的标配都没有,像什么香炉,花瓶,字画之类,通通没有。

何姝出于对邓酌的小心思,便对他多了些好奇,尤其他还是她以前在现代社会里从未接触过的物种:太监,所以就更加八卦。

诶?趁死太监不在,我看看他有没有藏什么秘密。

她环视一周,目光锁死在衣柜上。

过去打开衣柜,柜子里的衣物被分类整齐的叠放。

有寝衣,外衣,中衣,袜子……

没什么特别的,衣物很少,都是她平时见过的。

翻到最下面,何姝发现了很多瓶瓶罐罐,不禁回想起每次自己磕碰到的时候,他都是用这些无名小药给自己涂抹的。

她随手拿起一瓶来端详,“这家伙,酷爱收藏这些……”

咝!

刚自语一半,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并不太深刻的记忆。

就是那个假扮太监,却被自己爬墙时无意中砸伤的刺客。

一个刺客,身上随身携带着创伤药和纱布,这一习惯竟与邓酌完全一样。

当时,她以为刺客是东厂的人,但是,现在他刺客的身份已经坐实,那么与他习惯一样的邓酌难道也是……?

何姝浑身一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难怪那天我一说那小公公和他一个习惯,他立刻就知道他是刺客。”

何姝捂住几乎要惊叫的嘴巴,心脏突突乱跳。

有个不敢去想的结论,在她心头萦绕。

他也是封天.行会的杀手?

那他就不是太监?

可是,皇宫森严,他不是太监,又是如何混进来的呢?

太多的疑惑难以解开,何姝觉得自己脑细胞不够用了。

蹲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她站了起来。

无论他是不是太监,是不是那个什么行会的杀手,他好像都没有要害我的意思吧?

思索良久,何姝把衣柜门关上,然后走出房门。

门外,林得禄和李长庆一左一右的守门,看见她连忙躬身。

何姝问林得禄,“邓酌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林得禄道:“回太后的话,厂公去泡汤池了。”

泡汤池?

洗澡?

何姝眼睛里微微闪光。

是不是太监去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

“嗯,哀家想去看看。”

啊?

俩太监一听,都愣了。心说太后怎么有这爱好?

何姝自知语失,赶紧改口,“不是,哀家有话与邓酌说,等他不到,就亲自去咯。”

李长庆和林得禄面面相觑,显得十分尴尬。

林得禄道:“太后有所不知,厂公沐浴时从不许人随便进入,就连进去传话也不行。”

不许人进出?

何姝更加重了她的怀疑。

嗯,我一定要找机会亲眼见证一下。

从东厂回来,何姝开始打听汤池的地理位置,听说就在混堂司旁边,有个专供皇城内宫女太监们洗澡的地方,一个池子,也不分男女。只是按日子划分是太监用还是宫女用。

不过,像邓酌这样有身份的太监,一般都会包场,搞个vip包间,不会和低等太监混浴。

至于说宫里皇帝妃子们洗澡那都在紫禁城里边的御池,混堂司只是个衙门,专管给宫中上下人洗澡准备热水的。比如说打水,烧水,送水这些。至于搓背按摩去脚鸡眼这些技术活,他们应该也承包,但是只限于低等宫人给高等宫人服务。皇帝妃子们身边自然有贴身信得过的宫人们服侍。

何姝在宫里也泡过几次澡,都是在自己宫里那个大木桶放点儿花瓣牛奶什么的。御池,她也没去过。

想想要去汤池,要找个什么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呢?

想来想去,没有。

一个太后,再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出去那地方的理由。

怎么办呢?

想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晨,她有办法了。不能正大光明的进去,那就来个乔装改扮,偷偷溜进去看。

***

临近岁旦,之前的积雪未消,就又是一场大雪。

这日正是季怀阳入宫给小皇帝讲课的日子,老头儿冒着风雪,一步一滑的朝乾清宫走,不时有雪花被风吹进了眼睛。

他揉揉眼继续往前走,身上头上,就连灰白的胡子上都落满了白雪。

好不容易到了乾清宫,在宫门前等候宣召的时候,一个小宫女手托托盘从里边出来,看见他,稍稍欠身,“季阁老。”

季怀阳无意中往那盘上一扫,竟是几只死了的白鼠,雪白的皮毛上满是血迹。在几具白鼠尸体旁边,另有些零零散散的白骨,看大小,属于白鼠的。

大清早的竟看到如此血腥的东西,季怀阳心里发颤,不禁好奇的问这宫女。“这些白鼠是怎么回事?”

宫女欠身道:“这些日子,陛下因胡姑姑失踪一事,一直心情欠佳,昨日好不容易来了兴致,想看白鼠闯迷宫。可是,这几只白鼠不知怎么的,看着慵懒无力,无论陛下如何驱使,它们就是不动。陛下动怒故而将它们赐死。”

季怀阳一听,不觉眉头锁紧。

他看着白鼠旁边的零碎白骨,“那这些是何物?”

“这些是以前战败的白鼠,之前一直埋在树下,昨儿阮太后提起,说白鼠毕竟也是鼠,留在宫里怕会引起鼠疫,便叫奴婢将这些带出宫去烧了。”

“这么说太后也知道陛下赐死白鼠之事?”

“是的。”

这时,吴瑾出来宣季怀阳进殿,宫女施了一礼,便带着白鼠走了。

季怀阳进殿心事重重,回忆之前,他曾对何姝因区区白鼠而斥责皇帝的事心中不满,但如今亲眼看到白鼠死状,他心里生出一丝悔意。

看来何太后训斥的不错啊。

见季怀阳浑身湿漉漉的,全是雪水融化的痕迹,朱慎锡关切道:“今日风雪甚大,先生冒雪而来,一路辛苦了,赐座。”

俩宫人抬上一把大椅,置于殿中。

季怀阳躬身道:“谢陛下赐座。”他站到大椅前,翻开书页,“那我们就开始吧。”

殿外是鹅毛般的大雪,殿内暖炉里的火烧的正旺,不时传来念读之声。

皇帝上课一般是先念四书五经的内容,然后听先生讲解,最后问答解惑。

今日季怀阳选择的内容均与宽仁有关,他还讲了很多古代帝王宽仁待物的典故。

一番讲解后,他问,“陛下今日可有所获?”

朱慎锡想了想,声音清脆道:“帝王之道,以宽仁为大。先生今日所讲,乃宽仁二字。”

“那陛下可知何为宽仁?”

“古之圣君皆以宽仁治天下,要爱民如子,体恤百姓,是为宽仁。”

季怀阳点点头,“那对于忠于陛下,终于乌朝的臣子呢?陛下该对其严苛还是宽仁?”

朱慎锡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先生曾说过,为君者要亲贤臣,远小人。对于忠臣贤士,朕自当亲之,敬之,宽仁待之。”

“那对于忠心陛下却偶尔犯错的臣子,陛下又当如何对待?”

朱慎锡皱了皱眉,“有错就该罚,如此才能赏罚分明。”

“若是不可避免之过呢?”

这下朱慎锡可傻了,他眉头拧成个疙瘩,想了半天,“何为不可避免之过?”

季怀阳稍事思索,“例如,两军交战,敌强我弱之势下,守城将领拼死抵抗但未能破敌。陛下该如何对待战败的守城将领呢?”

朱慎锡眼中立现一丝不满,“身为将领,失守城池,此乃大过。”

“然而,胜败乃兵家常事,将领已拼尽全力。况且,臣方才已言明,战败实属敌强我弱所致。陛下难道不该宽仁以待,给将领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吗?”

该给吗?

朱慎锡眨眨眼,“先生说的极是。”

季怀阳看出他其实并没有真正领会,只是迎合的回答而已,便接着道:“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就好比幼童学字,明明用尽全力,反复练习,可还是写不好,此非学童之过。若是因懒惰而荒废练习,才致字写不好,这才是学童之过。”

季怀阳用写字来做比,朱慎锡代入感很强,当时就明白了。

“朕懂先生之意了。”

季怀阳捏须,“有心之过,陛下当严苛以待,无心之过,陛下当宽仁以待。这区别就在于心。”

朱慎锡深深点头。

“臣听闻陛下酷爱玩鼠,但是,鼠有冬眠的习性,即便没有完全冬眠,也会因天性习惯而在冬季显得慵懒不好动。”

“原来是冬眠啊。”朱慎锡恍然点头,释然道:“朕还以为,连那些小东西也敢不听朕的旨意了。”

“鼠非灵物,怎能听得懂人言?陛下若不喜,不妨将它们送走,何必非要其性命呢?”

朱慎锡愣了一下,歪着头,“先生的意思是,让朕也给它们一个生的机会?”

“呃,呵呵。”季怀阳不禁失笑,终究还是个稚子。“陛下英明。”

朱慎锡挺了挺身,“既然先生开口为这些小东西求情,那朕就允了。吴瑾。”

吴瑾上前,“陛下。”

“把剩下那些白鼠送出去吧,告诉饲养的人,让他们好生喂养,来年醒了,再给朕送回来。”

“是。”吴瑾躬身退了出去。

看皇帝能如此虚心接受建议,季怀阳老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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