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东厂内衙正房门大开,邓酌正对大门而坐。刚饮下一杯热茶,门外风雪之中快步走来一人。

罗义在门前站定抱拳,“厂公。”

邓酌抬起眼皮,面色冷峻,“查到了吗?”

“嗯。封天.行会原本自八年前朝廷围剿后就销声匿迹了,但是近两年却有死灰复燃之势。各地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常有其悬赏令出现。而其中排位最高的一道悬赏是……”

见他言语支吾,邓酌抬起头,“是什么?”

“是厂公您的……人头。”

片刻沉默后,邓酌嘴角一勾,“呵,我邓酌的人头可没那么容易拿到。”顿了一下,他站起身,来到门前,望着飞雪漫天的夜空,遥想当年之事。

八年前,邓酌在得到先太皇太后首肯之后,暗中部署,派出东厂及锦衣卫精英部队,一夜之间,捣毁封天.行会隐藏在全国各地七十二个秘密窝点。

封天.行会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秘密杀手组织,只要出价高,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全都是他们的目标。

朝廷为了剿灭他们,曾数次派出顶级密探,但结局不但没能找出他们的窝点,和训练杀手的基地,反而那些密探全部被杀。

邓酌刚刚上任为东厂厂督,就在一夜之间将其围剿,一时间,名声大噪,成为先太皇太后手下最得力的助手。

而他之所以对行会的据点了如指掌,不为别的,却是因为,他就是行会从小选拔训练出来的精英杀手之一。

再次回忆起当年那炼狱般的生活,邓酌不觉闭上双眼,缓缓舒出一口气。

当年他可以轻易捣毁行会,是因为了解行会的据点所在,然而现在……

罗义站在邓酌身后,“八年前,封天.行会虽被剿灭,但其背后之主,至今未曾露面,甚至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看来要彻底铲除,还是要将幕后之主查出才行。”

擒贼先擒王,邓酌自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封天.行会的主人一直好像个影子般的存在,即便是成为行会的顶尖杀手,也从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更不知道其身份。

邓酌颔首沉思,片刻后,“你也去发个悬赏吧。”

罗义不解的看着他。

“本座要……封天.行会幕后之主的人头。”

“啊?”罗义讶然。

“这酬劳,便是本座的头颅。”邓酌嘴角轻扯出一抹寒意。

“厂公是想以自己为诱饵,引他出现?”

“正是如此。”

“可如此一来,厂公恐怕就身陷险境啦。”罗义担忧道。

“封天.行会一日不除,本座心中一日不安。纵是玉石俱焚,本座也定要彻底将之铲除。”

罗义插手,“是,属下这就去办。”

罗义离开后,林得禄来到门前,“厂公,李长庆在外候了多时。”

李长庆?

是那笨蛋又出什么事了?

“让他进来。”

李长庆进来还没开口,邓酌问,“是她让你来的?”

李长庆猫腰,“不是的厂公,是小的觉得这几日太后有点不对劲儿,故而来向厂公禀报。”

“不对劲儿,她怎么啦?”

“回厂公的话,太后这些日子似乎……在查您。”

“查我?”邓酌乍听这个词觉得挺有趣,她一个深宫中的女人,连身边的人都是他安排的,还想查他?查什么?

“是的厂公,太后这些日子总问小的有关厂公的事情。”

“太后都问些什么?”

“问厂公是几岁入宫,几岁当上厂公,之前都在哪个衙门做事,是因为什么受到先太皇太后器重的……,总之就是问不完的事儿。”李长庆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对了,太后这几日还总打听您什么时候要去汤池沐浴。”

嗯?

邓酌一愣,看着李长庆,是我听错了吗?

“打听本座何时沐浴?她要干什么?”

李长庆干笑,心说我哪儿知道?

“呃,小的不知。”

邓酌闷头琢磨了一会儿,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以前他也没觉得,但是现在,似乎还真是真理。

为什么对我沐浴之事感兴趣?

***

“太后!太后……!”

负责每日到混堂司暗中打探消息的红娟,这日终于带回了好消息。

“今晚厂公定然去汤池沐浴。”

何姝一听,来了精神,“打听到了?消息确定吗?”

“混堂司那边从午时后就开始忙活了,准备花瓣,香薰,皂角,猪苓等物,那些花瓣和香薰都是厂公平日里喜欢的。奴婢断定,今晚去的一定是他。”

嗯,那家伙最是事儿多,其他人不会这么麻烦。

何姝点点头,“太好了,按我们先前说的,快去准备。”

“是,太后。”

“等等!”

“太后还有何吩咐?”

“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李长庆。”

“是太后,奴婢知道。”

夜幕降临,何姝佯装成慈庆宫的小太监,与红娟混出紫禁城,来到混堂司旁边的汤池。

因为邓酌沐浴时不准任何人在,连院子里都不准有人。只有林得禄和几个信得过的人守在汤池院外,所以,何姝和红娟很容易就溜了进去。

此时,汤池内已布置好一切,暖炉里的火烧的正旺,整个汤池内好似蒸房。

邓酌还没到,何姝叫红娟在门外躲藏起来放哨,自己则在汤池内一道屏风后躲藏。

屏风后有个矮桌,正好能将自己挡住。

她蹲在桌子后,前后左右看了看,屏风是半透明的,正好对着池子,只要探个头,便可清楚的看到池水中的一切。

嗯,不错,就这儿了。

想到一会儿邓酌就要在这里春光乍泄,何姝心里莫名鸡冻。

“吱呀。”

旁边房门响动,有人进来了。何姝赶紧把身子蹲的更低,避免暴露。

脚步声渐进,何姝紧张的手心儿冒汗。

千万别发现我……

脚步声在屏风前停止,何姝正打算探头去看看,忽然一件外衣越过屏风,正摔在何姝头顶。

何姝小心翼翼的取下衣服,正是邓酌常披的那件官服。

开始脱衣服了?

何姝小心抬起头,屏风上已经挂了几件衣服。而此时,隔着朦胧的屏风,一个诱人的男子躯体已一览无余。

哇!

何姝呆了,她眯起双眼使劲儿看,可关键部位就是模糊不清。直到邓酌转身下水,也没能看清。

这该死的屏风,也太朦胧了吧,赶上马赛克了。

她扒着桌子,往旁边探身,想越过屏风窥视,可刚探出半个脑袋,池子里的邓酌忽然回了头。

何姝赶紧缩头,却一不小心弄响了桌子。

“咯噔”一声。

糟了,不会被那家伙发现吧。

果然,屏风那边的邓酌有所警觉,机警的环视四周。

何姝吓得连气都不敢出,最后捏着鼻子学了两声猫叫,这才化解了紧张的气愤。

好难对付。

唉,那家伙泡在水里,完全看不到。

又看了眼池子里的人。

还老是背对我。

嗯,看来只能等他洗完上岸了再看。

何姝揪了揪衣领,这里怎么这么热?赶上蒸桑拿了。

也不知死太监打算泡多久。

不对,他很可能根本不是太监。否则,也不会洗个澡还这么谨慎的。

她又扯了扯领子,太热了……

扭头一看,当初只顾藏身,居然没注意,旁边有个暖炉,里边的火正呼呼烧到正红。

天哪,要变烤肉了。

这时候想换地方是不可能了,只能忍着。

可也实在是太难忍了。

何姝不断拉扯衣领,解下帽子给自己扇风,但终究抵不过尽在咫尺的火炉烘烤,没过一会儿,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浸湿了发鬓,之后是衣领,最后连衣服上也被汗水浸湿。

受不了了,这家伙怎么还没洗完啊。

何姝热到直翻白眼,感觉视线开始模糊。

也不知煎熬了多久,当她又一次抹去头上的汗水,放下手的时候,她目光凝聚,惊喜的发现,邓酌从池子里出来了。

终于出来了。

她使劲揉揉眼,眼睛还是有些模糊。她探出头去,朝屏风那边观看。

这次一定要看清楚。

汤池内的水雾在屏风前悬浮飘荡,给那个□□的身体披上一层薄纱。

何姝扒着屏风屏息凝神,焦躁的盼着那身体转身,目光锁定在关键部位。

这家伙,他是不是知道我在这儿藏着呢?怎么就是不转身呢?

快转身,快转身啊!……

祷告了半天,没有任何作用,直到邓酌穿好衣服离开汤池,他也没朝屏风这边转身。

当汤池门重新关上的时候,何姝长舒了一口气,踉跄起身,然后跑到门口,小心翼翼的开出一道门缝。

冷风袭入,何姝感觉自己好像逃出炼丹炉的孙猴儿,瞬间重获了新生。

“呼,快被蒸熟了……”

“当间谍也太不容易了。费了这么大劲儿,居然什么都没看到……”

“算了,只能等下次了。”

说话,她打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门刚开到一半,忽然不知哪里来了个力量,“咣”的一声,门又被重重的阖上,同时身后一个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何姝猛然转身,竟意外的看到了邓酌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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