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嗔看了一眼辛畏,有些担忧地半阖上眼。
战眉注意到成嗔的异样,看着场面是有些血腥,他把西服外套脱下来径直披到成嗔肩上,又替她拢了拢,对她说,“既然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回去吧。”
“嗯。”成嗔低低回应一声,然后向辛畏伸过手。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再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对于她来说,辛畏不仅仅是亲人,他们不只有血缘的牵绊,更有隔着无法跨越的时间洪流。
故而她与他,总向是两块相同的磁铁。
同极相斥。
辛畏也低低垂下了眼,就连上车的时候也在想,自己上一次在姐姐成嗔面前出手,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从那一次姚远开始真心对他微笑开始,又或许是从陈掩带着战眉成嗔一起来向他道歉开始。
一切都开始转换成温暖。
全都转换成正极。
从此,他们之后的感情就越来越好。
那一次……
成嗔确实知道了辛畏的心里已经出了问题。
她的记忆只能从片刻回忆起。
辛畏第二次绑架陈掩。
“却是为了这样一个外人。”
他知道哥哥姐姐都看重陈掩,所以电话这头的声音渐渐收紧——
他捏住了陈掩的颈骨!
“咯吱咯吱。”
对方直接急疯了,“弟弟,别冲动!”
他内心苦笑,其实他知道,并非是战眉看重陈掩,而是姐姐成嗔。
姐姐没了陈掩会伤心,所以哥哥必须守住她。
可是,为什么呢?
怎么就,不看看我呢?
他还年少,不懂姐姐的苦心,和哥哥的宽容,任由他犯错,甚至后来的纵容和偷偷为他赎罪,其实都是在等他放下心中的罪恶和执念,方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他自以为摸透了他们的心,那头却突然愣住,“弟弟?”
良久后却还是松开了手。
“看在我哥的份上,姑且放你一马。”他一下松手,陈掩摔到地上,咳嗽不停。气息一直被封闭,如今刚刚呼吸到新鲜空气,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陈掩喉咙里突然发出本能的求救,“姐!”
“姐姐——”昏过去的前一秒,她不知怎么,一瞬间竟泪流满面。
哭?你为什么哭?
他不知道,远在云南另一边的姐姐成嗔,此刻心脏却突然收紧,“疼。”
有眼泪从眼眶掉落,砸在地上,她突然跌坐下来,“辛畏,陈掩。”
“姐姐在。”
她抬头,不知道战眉追上他们没有?姚远也别出事,因为陈掩离不开他。
他们四人怎么来的,就要怎么回去。
“姐?!”辛畏本来缓和的脸色如今变得目眦欲裂,他冷笑道,“你也配?”仿佛是刚刚压抑下去的黑暗面再出来,他对听筒那头的人说,“告诉姚远,拿命来换。”然后嗤笑一声,挂掉电话。
哥哥后来告诉他,当时他惊出一身冷汗,他倒不是担心陈掩,而是刚刚辛畏的声音……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担心你的,你姐姐也是,甚至比我深。”她对他的疼爱,比山间的雾霭深,雾霭会退却,可是牵挂不会。
担心,也不会。
回去的路上,他脚步微跛,仿佛是受到了极大打击,可是在他跑过来的时候,他还是鼓起勇气,转过来对他说。
之后,心里的那口气,突然就落下了。
再也无法有从前的莽莽生气。
因为最爱的人已经离开。
姚远自他身后的空中落下,长腿迈过来,还是一脸阴狠,“他要打便打——”
说着抢过他的电话。
却被战眉直接扭在地上,他没设防,被摔坐在地上,此刻却也没有反抗。
只是淡淡道,“如果你要帮辛畏,我无话可说。只是。”
他冷静道,“陈掩是我的命。”
他抬头,看向战眉,“不是她离不开我,是我不能没有她。”
战眉没吱声,径直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掌,姚远看着他的眼睛一会,然后狠狠握住站起来,“好兄弟!”
两个人一路飞奔,穿到了云南和a市的交汇处,s市边界。
是边境地带,几国的人都有,杂乱无章,人群密集。
姚远看着s城外面的那些沙漠,只觉得迷茫。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
他断定道,战眉没有疑问,他相信姚远,也不想给姚远增加分心回答的负担,只是点点头,“辛畏我一定要带回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戈壁滩前。
他们喝口水,稍作休息。“找到了吗?”姚远走过来,双手掐着衬衫道。
战眉正在用定位试着找到辛畏,几次旁敲后最终泄气,只好把电脑摔了,“被反定位了。”
“或许也不是坏事。”成嗔突然出现。
战眉眼里先是欣喜,接着是惊讶,然后是生气,他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说着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肩上,叹了口气,“来了也不添件衣服,这里风大。”
“等等。”姚远抬手,“收声。”然后把手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说着用另一手放在耳朵旁作收声状,闭眼道,“他来了。”
几人俱是无声,不出两秒便有人按捺不住耐心,大笑着走出来。“好耳力。”
眉眼之间都透露着黑气。
正是完全被心魔吞化束缚的辛畏!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成嗔双眼睁大,目光皆惊。
战眉也是惊讶,更多的则是觉得担忧。
“弟弟。”他淡淡出声。
却被男孩摆手拒绝,“哼!别叫我弟弟,你不配!你没这个资格!”
他一手掐着陈掩的脖子,成嗔眼见他指缝处隐隐透露出黑气。
是西域的毒粉!
毒性猛烈,无药可救。
这都是他设下的幻象。
至于目的到底是成全他们,还是解脱自己,他也不知道。
姐姐成嗔马上上前,几步治服辛畏,然后把陈掩推过去,自己放开扭着他的胳膊,甘愿被抓,“我们的仇恨总要有个了结。”
辛畏这次可没心慈手软,他扯过成嗔的胳膊,一路退后到悬崖边,三步,两步,一步,只剩一步。
他们就可以掉下去了。
身后是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却也是我最好的解脱,他想。
最后一刻良心翻悟,他喊了一声,“姐——”成嗔应了,他却突然道,“别回头!”然后笑了,洁白牙齿温润如盐,然后把她推出去。
“别了。姐。”
“再见,哥。”他小声道,只用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然后向后轻松一跃,纵身跳到了悬崖底。
他背对着深渊落下。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却没想到最后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地,是陈掩。
他千般痛恨的那个女生。
她?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松手。”他语气充满厌恶。
毫无感激之情。
陈掩闻言却直接甩下藤蔓,“废话。我只不过是不想心怀愧疚而已。”
她力学学的很好,用力和技巧刚刚足够把他拉住,腰一下子被青藤缠住,他愕然低头去看,还未来得及抬头整个人就已经被拉上崖石。
彼时陈掩刚刚拴住他,一只脚抵着树,铆足了劲儿拉他,眼看着她也要掉下去地时候,战眉注意到这边,直接冲过来将他一把拉起。
姐姐成嗔却并没有看到这里,反而因为他的“死去”陷入无尽的悲痛之中。
战眉见到他大喜大悲,可是目光却随着辛畏地眼神一同看去。
当时成嗔也用瞬间移动想要跟下去,却突然突出一口血来,她捂着心脏,糟糕,刚才瞬间移动距离太远,用力过度了。
辛畏。
弟弟。
她万念俱灰,她走到悬崖边,面无表情。
待看清她想干什么的那一瞬,他!双眸瞪大,甚至情急之下伸出手,辛畏惊呼,“别!”
成嗔却突然被陈掩冲上来拦腰抱住,“别!”
成嗔吓一跳,转过来回过来几分神智,问道,“你没事?”
“嗯。”陈掩点头,成嗔看过去,脖子上哪里有什么黑痕?
原来,那都是辛畏为了蒙蔽他们戏造出来的假象。
姐姐成嗔大概是明白了他的用意。
“只可惜……”
“他死了。”他看到她一脚踩在空中。
弟弟,对不起。
我对不起爸妈,没有照顾好你。
一瞬间,多少记忆碎裂在脑海里,她好像可以想起来了什么。
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伸展胳膊,就要跳下去。
她轻轻一跃,仿佛是一片羽毛,漂浮在空中。
我死了吗?
可是为什么,在临死之前,她听到悬崖上边撕心裂肺地一声,“姐!——”?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吧?她淡淡一笑,闭上眼。
辛畏在悬崖上痛哭捶着沙石,手里全是鲜血,“姐!——”
旋即是崩溃大哭,他把头埋在膝盖里,终于哭得像个孩子,“姐……”
战眉走到他身旁,故作坚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了过去。
战眉步履艰难,如同一个备受打击的老人。
他回去,民宿里他的房间,她早已留下一封遗书——
“战眉,对不起。请原谅我,这是我的选择,成嗔。”
怪不得,她不吃药。宁可自己伤口忍着疼也要骗他说是嫌药苦。
怪不得,她不看医生。原来是早做好了牺牲的打算。
战眉跟他说了之后,他马上去找了姐姐成嗔。
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有人替他承担,帮他默默隐瞒着,一直在刺着自己的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的罪孽,何苦要兄长和姐姐为我担?
山里道路千万条,野草纵深,他掏出随身的利刃劈着喇人得刺血藤,他把自己所有的错事全都想了一遍,深深得知自己的过错有多深,伤害了四个人。
不包括他自己。
他想,好不容易劈完野草,再抬头时却发现林子深处,有一女生穿着白衣褂环着手臂,倚在木栅栏旁,正在看他。
目光对视时平静无波。
可他的眼神里渐渐有了涟漪。
“姐!”他痛哭,跑过去抱住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