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辗转,好在最后终于见到了姚远。

精神状况出了问题,于潜移默化中蚕食着人的神经,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这天姚饶终于出现在她面前,陈掩反倒握着保温杯揉揉眼睛:“唉,我又出现幻觉了。”

三分平静,三分叙述,三分无奈,还剩下一分留给自己自嘲。

姚饶上前一步,想到自己的身份证件早就被爸妈注销了,贸贸然上去打招呼恐怕会吓到她,于是装作路过的样子,经过她时重重蹭了一下她的肩。

他咳嗽一声以示尴尬,对方却直直朝后倒了下去。

他大惊,连忙去扶她,咬了一口舌尖才忍住关心的话语,只是用最平淡的语气问候了一句:“还好吗?”

陈掩从地上爬起来,刘海乱了,眼镜也掉在了地上,此刻倒有些狼狈,看到面前摊开一只干净的手掌,没多想就拉上,借力站了起来,而后虚弱地笑笑:“谢谢。”

目光经过他的脸时没有丝毫停顿。

姚饶愣住了,距离自己“失踪”已经过去一年,才短短一年她就不认识自己了?他把头转向旁边的车窗,映着的脸和去年并没有太大变化,他又狐疑地回头,重新看向陈掩,一年不见,她瘦了许多,脸颊都没什么肉了,脸色也很苍白,从前的没心没肺去掉,此刻倒多了几分弱不禁风的气质。

一只手伸了出去,“你好,姚远。”

陈掩正在地上看自己有没有掉什么东西,此刻听到这个名字却突然愣住,旋即忽的抬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凑上前来,神色兴奋道:“你说你是姚远?!”

姚饶此刻也有些诧异,她放下手在心里纳闷不已,奇怪,她不认识我,却对姚远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联想到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他把这些都算在了成嗔头上。

对着陈掩热切的目光,他只能尴尬点头:“是,我是姚远。”

陈掩笑了,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拉住他的手,然后又猛地缩回,姚远突然有些伤感,怀里却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他惊愕抬头,陈掩笑容单纯:“你手凉,给你,保暖。”

八颗白牙的灿烂笑容,一如从前的习惯,可姚远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陈掩有些不对劲,他们并肩走着,他突然发觉到底是哪里不对——以前的陈掩虽然单纯,但从来不会对人不设防,反而会出于种种的自我保护心理不会插手别的事,绝不会这样轻信一个陌生人。可眼前的陈掩……他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她太单纯了。

单纯地……

不像是个成年人。

思虑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球场。陈掩扬头望着球框,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下午的太阳懒懒挂在天空一侧,阳光均匀地落在她身上,天空有白色的云,姚远看着这幅场景,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岁月静好”。

他真的想过了很久以后,两个人还有双方父母的生活。

还有小橘。

那个时候小橘也应该有了孩子了吧,“到时候我们可以养一窝,喵喵地,多好玩啊。”陈掩十分徜徉。

姚远正在玩手机的手指一愣,一窝……

好像耳朵不会清净了。

不过她喜欢,那就值得,想着,他朝她扬起嘴角,轻声道。“好啊。”

两个人嘻嘻笑在一起,小橘凑过来,暖意融融。

姚远真的这么想过,可是当时突然从后方砸过来一个球。

他背对着人群,自然没发觉,陈掩却看的清清楚楚,眼看着球朝他身后飞奔过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直接扯过姚远的胳膊,自己却因为惯性挡了过去,球“咚”地一声砸在她的后背,清脆的让姚远一阵心疼。

他太了解她了,她生性迟钝,很难作出第一时间的应急反应,除非……

她把他看得很重。

陈掩啊陈掩,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你对她做了什么。”房间内,姚远质问成嗔,后者端着酒杯,皓腕轻转,她看着红酒的波漾在杯底流转,说出的话也显得漫不经心:“怎么了?哦我忘记跟你说了,这一年里没有你的帮助,她经历了很多,可还是被我制造的假象困住了,真以为自己有病——”她嗤笑一声,笑容有些不屑:“起初只是神情恍惚,后来还以为自己精神有问题,颓靡不已,又休了学,家里没办法,给她送了精神科治疗。”

她仰头,喝下一杯红酒,“其实她想的对,有病的确得治,只是她没想过,那病是心病。”说着看了她一眼,笑了:“明白了吗姚远,离了你她什么也不是。别忘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姚远愣了一下,旋即又冷笑道:“合作这么久,不得不说你这个女人有很好的操控人心的本事,只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很冷静,每一个字都好像没有感情:“旁人的好与坏,善良与邪恶都与你无关,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想着要摧毁别人,但我知道,就算是我的身体发生了改变,精神时而不受我控制,我也不会像你一样想着因为自己就去踩碎别人。我的理智告诉我,你是个可怜人,所以我不会对你出手,可这些都跟陈掩一样,我不会再有下次。”说完后利落转身,好似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成嗔则是笑了,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带着无奈,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尽头时突然提气大喊了一声,“话别说得太早——你也说了就算药剂控制了你的身体你还能清醒,可下次呢,你能保证每一次的思想都能在药液一次次侵蚀后还能清醒吗?还能有几次现在这样的清醒?”

姚远脚步未停,他没有回头,只朝身后扬了扬胳膊,同样的大声:“多谢关心——我当然知道如何爱别人怎么爱自己——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可是心里却清楚,清醒的次数和最后的胜算皆是未知,犹疑和恐惧只会毁了自己,所以,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去爱自己所爱的人。想到这他把手插在皮衣口袋里,低下头,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走得更快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尽头,成嗔突然有些落寞:说不定他真的能够活出我想做却没做到的样子。

除了时间,谁又知道呢?

陈掩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却收效甚微,药物和强烈的心理暗示长久以来麻痹了她的神经,除了家里和室外两点一线的生活,她好像没有别的想法,她似乎一直在等待,又好像没有。心里似乎也总有个念头挥散不去:我在等一个人。

这个想法总是冒出来,从前总是被自己匆匆定论成胡思乱想,可最近陈掩却发现,姚远的出现似乎让自己平静的生活变得有趣起来,她甚至不再胡思乱想,开始有了盼头,且没有从前内心深处的自责心理——照例来讲如果没做好一件事她会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持最初的想法?守住自己?

可是现在却丝毫没有。她将这些大胆地讲给姚远,笑称她是自己的良药,姚远默默听着,也不做声,照常把手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而后暖暖一笑。

他去咨询了心理医生,对方建议他可以慢慢开导对方,试着“刺激记忆”,让她相信自己,可是总是遇到瓶颈——她的思维像是打了结,总是卡在某个转弯,比如某个瞬间自己走过来,她会捂着头突然停下,“不行!”

“怎么不行?”

“姚饶不让!”她脱口而出,然后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除了这个,基本的精神状况在通过医生数次测试过后断定标准,已无精神问题状况,完全可以停药治疗。

陈掩对此很开心,陈父陈母也宽心不少,孩子身上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也终于敢于接受新生活了,不再变着法的等待什么了,比什么都强。

“对,那之后我们就遇到了埋伏。”成嗔回忆道。

成嗔拿着任务的名单找到他,女人长发红唇,看上去比上次还要骄傲几分,拿着卷成纸筒的名单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总没有任务,上头有些急了,说这次一定得啃下来。为了加大胜算,这回是我们一起。”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窗子背后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女生,语气有些复杂,“别耍花招。”然后又笑了,替他理了理领子:“也对,她在这儿,你是不会耍花招的。”姚远依旧面无表情,就在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漠之际,成嗔抬脚离开了。

还是瞬间移动。

那时候她还是个坏人,成嗔大方承认道。

战眉开口扶着她的肩,“别这么说,找到陈掩要紧。”

说着摊开地图,几个人开始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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