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二次爆炸?”女生被炸得面目难辨,血肉淋漓,成嗔抱着她,女生的耳垂流下鲜血,她摸着,只顾一味沉浸到悲伤中,却完全没发觉姚远的神色不对。
战眉的眼神肃穆,神色悲痛。
或许于他们而言,他们失去了一个朋友,走了一个伙伴。
一切都在姚远地脑子里快速掠过,他愣在原地,往日一幕幕都在他脑子里掠过。
是陈掩此刻像个吓傻了的麻雀,呆呆地站在客厅,等待姚远的批斗。
少年冷冷盯着她的眼神像是在她身上戳出两个洞,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委屈,“虽然我偷偷进你的粉丝群是不对,把你踢出去了不对,可是你也克扣了我一个礼拜的零食了呀,还有我的夜宵……”
这不可能是陈掩。姚远心中自有算盘,可成嗔和战眉哪里知道,尤其是成嗔,此刻抱着“陈掩”的身体,把头靠在她的头旁,目光放空,眼泪和灰色湮灭,粘在她的脸上。
别有一股悲壮。
而这边,听到房间内哈哈大笑的老头子们,深深皱起眉来,笑得这么欢实?
不对劲。
他微微拧眉,步子加快几分。
今天他穿的是白卫衣,是……成嗔之前给他买的。
那一段时间他态度冷冷,成嗔和哥哥却始终不离不弃,给他快递了好多衣服。
虽然牌子小众却都是定制款。
他不知道,这是成嗔几次选了右选的,她早注意到,他对于衣服不耐烦。
肯定是嫌麻烦。于是直接选了定制款。
也是亲情款,哥哥姐姐都有。
他面上不冷不热,实际上早就把那些衣服偷偷转移了。
还不是为了应付那些老头子们,起初还是西装不离身,到了后来真是越来越随意了。
他甚至觉得跟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会有病毒。
利欲熏心地老家伙们,贪了一辈子了。
怎么还不够?
他踹开门,然后头也不回地揽脚关上,房间内老头子们刹那间噤若寒蝉,登时又是另一副模样。
绝对有问题!他心里想道,脸上却是笑容未绝。
“怎么都不说话呢?”他环视一周。
为首的是老板,站起来打圆场,“哪有!没事!没事!哈哈!”
他抬手为辛畏引入落座,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对劲。辛畏很快察觉到了。
他实在是过于聪明。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有了对策。
众人吃吃喝喝后,他迟迟未动。待到最后一个人都离开后,他微微呼吸许久留听门外的脚步声。
然后才缓缓睁眼,把放在桌子上的长腿拿了下来。
然后俯身,伸出胳膊在桌子下摸了一把,“咔哒。”
找到了。这是他留下的卡槽,专门放置测听的。
小小仪器在手心里躺着,他揣进口袋里,装作伸懒腰的样子离场。
老东西!跟我斗!
少年人傲气。
战眉愧疚不已,他和成嗔一同想起那一次的糟糕。
成嗔许久后才在山珍百味的美食堆中延迟抬头,一脸懵懂:“什么?”
“哈哈哈哈!”旁观了一切许久的成嗔很不客气的大笑出声,姚远一个冷眼扫过来,她也不怕,干脆坐到陈掩旁边,怂恿她为她报仇,陈掩则是很有义气地“见友忘色”了。
她拿着叉子的手柄戳他的胳膊,“道歉。”
“……”这下连红叔和战眉都忍不住笑了。
战眉本来担心成嗔的病,此刻看她这么开心,刚才的大笑也是他意料之外的,看来陈掩对她,真是一剂良药。
餐桌上,他支着手,不断磨挲着左手的大拇指,一边打量着成嗔跟陈掩两人,默默盘算着什么。
姚远一心想着“这丫头到底更爱我还是更爱她”,没看到战眉的动作。
他不服气,又把战火推向战眉,叉子叉着盘子上的菜,朝战眉吆喝了一声“老站,刚才是不是也有姑娘看我了。”
整桌大笑。
他绝望闭眼。本想扳回一局。
战眉又是个盘算着的,突然被喊回神正心虚呢,只好无视姚远一直投过来的“眼神小飞刀”,尴尬笑笑。
成嗔心细,凑过来问了句“你怎么了?”
他这下直接冒出一头冷汗,“没。”
这下连神经大条的陈掩都看出来不对劲了,疑惑道:“是啊,成嗔姐说的对,你怎么了?”
姚远环着胳膊,背靠椅背,也看向这边。
战眉索性心一横,闭眼道:“陈掩你别老抢成嗔。”
姚远此刻来了兴致,差点就要对战眉感激涕零了,战眉看着他赞赏的眼神,只觉得刚才的眼刀都是错觉。
“……”陈掩一脸黑线。成嗔倒是没心没肺,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眼瞅着她就要笑出皱纹,战眉很认真地对她皱眉道:“还有你,别老跟陈掩玩。”
成嗔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陈掩,姚远举手:“我……持中立意见。”
这下换陈掩不开心了。
她把西餐巾扯下来,起身道:“我不吃了。”
脸色铁青。
姚远知道她的性子,只是抬头跟红叔道了声歉,他倒诚恳:“对不住了,今天得先走。”
红叔一脸平静,大手一挥:“去吧。下回你们要赔我两份酒。”
两次大餐。
“好嘞。”姚远喜出望外,一路小跑地追着媳妇,不,是陈掩而去。
却没想到在车场里根本没看见人。
“这傻丫头,不会走回去了吧?”他叉着腰,怒气冲冲,完全不在意手早就把定制西服按出了褶子。
他开着车从饭店到家,一路缓缓刹车,看着路两旁。
树,一棵一棵滑过,路边穿着白裙子的姑娘或胖或瘦,却始终都不是他的那个永远孩子般脾气的小姑娘了。
终于!
有个女孩在路边的台阶上赤脚行走,背影纤瘦孤单,右手拎着自己的一双白鞋,显然不是陈掩的那双,不过他关心心切,迅速停车就冲了过去,他用力过大,扳过姑娘的肩膀,小姑娘的脸上有想象中的泪水风干的痕迹,神色也确实是印象中突然被扳过肩膀的怯生生,却不是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他眸光冰冷,转身离开。
“嘶——”向盐本来很伤心,结果肩膀突然被扳过来,迎面看到那样帅气的一张脸。
冷酷无情,她的目光可没有错过后面的低调豪车,那车子看着不张扬,可是市价贵得离谱,是富豪大牛们当之不二的首选。
她曾在洗车行兼职过前台,对各种车的价格烂熟于心。
有品味。看来,他真的是事业有成。
这样优质的男人,被认错又有什么关系呢?
“嘶——”于是,她故意出声,为的就是这一刻,“没什么,扭到脚了。”她故作真的扭到的样子,坐在台阶上揉着脚踝。
我这么柔弱,他应该会来送我的吧?
她是很有心机,耍的也恰到好处,若说姚远高明也不是,而是他从未在意过除了陈掩之外的人。
尤其是在离家一段时间后,他每个月都给父母的打款,和他们最近养了一只狗带着它四处去旅游早就把“二人一狗”作为日常之后,他就更有信心了,因为——“儿子,我和你妈妈的退休金和小存款加在一起每个月都够我们去旅游了,小喵(那只狗)也够我们养的了,它最近又胖了……不过我们最担心的还是你的婚事——”
果然,催婚要来了吗?家族联姻?不成婚便成仁?一时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逼婚”的想法和一整套“抗婚不遵”的说辞,他一脸紧张地望着姚爸,最后却只换来对方的拍拍肩膀,老头一脸语重心长:“陈掩那孩子你妈很喜欢。”
一瞬间,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他很忽略一直等在门口狂摇尾巴的那只大金毛了!此时此刻,海风傍晚,台阶,扭到脚的弱女子,姚远本无心观赏,陈掩出事他更无心观赏。
他连头都没抬,一言不发,低头看了眼手表。
表是牌子的,他果然要看时间送我回家了。“时间还早,我送你回家吧。”
这当然是她的想象。
姚远头都没抬,满心想着陈掩,低头看了眼时间,都七点了,虽是盛夏,可夜里的风这么凉,她吹感冒了怎么办?
挂念陈掩,根本就没想过面前还有个人,更别提他还记得男人女人。
他回到车上,一骑绝尘。原地向盐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个人怎么这样?
经过隧道时,他想陈掩会不会是伤心回了老家?老家二老的电话早就打了,二老担心询问时他也只说是寄了东西回去,看有没有收到。
如果陈掩在的话,二老心疼,是不会不数落我的。
给车子加油时他早已跑遍平时跟陈掩路过的所有地方。
还有哪忘了?
他开车出来,停在路边深思,直到雪茄燃尽,烫伤手指。
我怎么这么没用。我为什么要在饭桌时说那句话?我应该支持她,她也应该有朋友,她的世界里,不应该只有我。
宛若自己家的姑娘,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长大了,该放心了。我照顾她保护她而非圈禁她,不让她接触外面的人。
我该防着的是坏人,而不是她的朋友们。
她们不会伤害她。
仿佛是大梦初醒,他卸掉心里架子般得站起来,如释重负。
陈掩,我错了。那么,你在哪呢?
他绝望地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走,换挡自动驾驶。路上除了路灯没有什么人,等到再回过神来时,路边的风景已变得熟悉。
已经到了市郊外啊。他随意感叹了一句。当时为了给陈掩治病,我们开始新生活时,也是在郊外。
思绪突然停住,对!郊外!市郊外的房子!
他喜大普奔,像是想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风驰电掣开向当时他们住的小房子。
果然,那傻丫头就待在房子的背面。
她蹲着,伸出手环着自己,下巴搁在环过来的一只手上,目光看着眼前的一片地面,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白裙子严严整整地盖住脚踝,只露出一双鞋尖,上面沾满尘土,为了来到这里,看来她受了不少苦。
看着她神色戚惶,不对,姚远微微侧头,眉头深锁,嘴唇微张,表情痛苦扭曲,不是戚惶……不是落寞,不是难过,她……
她是受伤。
是受伤的模样,是幼孩最单纯最柔软的部分,受伤。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过她受伤的样子。
喉咙艰涩,他艰难咽了口口水,内心痛苦不已,仿佛向前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是上了千斤锁般沉重,他知道,那是他的良心不安。
是他的良心千斤般沉重,他害怕面对她,他亏欠她。
陈掩垂着头,看见有一双corthay的皮鞋进入视线,那是一个法国牌子,以定制款赖以成名,色彩更是独特调制的墨水勾勒,是姚远的最爱,为了这个她还跟姚远吵过架,因为她最爱的是意大利的silvanolattanzi,很小众,她记得之前给姚远买了一双,结果后来被他嫌贵丢了出去,说那有金钱的气息,配不上他朴实无华的人格。
想到这,她咧嘴笑了,温润的牙齿配上清淡直白的面容,煞是好看,可是嘴角一动时牵扯到的眼睛,竟落下泪来。
仿佛只是一滴透明的水滴掉在了这个天使一般女孩的脸上。
干净,透明如天使一样。
可是,天使也会悲伤吗?
姚远心情很复杂,他外表镇定其实内心慌乱不已,他根本不知如何开口,他听到她说,“先生,你也喜欢这个牌子的皮鞋吗?”
心底倏地一惊,他这才知道什么叫慌乱,原来刚才的心乱如麻根本不值一提,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手脚无措,万般皆浮提!
他那样理智的一个人,总是俯瞰所有人,不把所有人放在心上,可偏偏对陈掩,这个女孩,有始无终,没有办法。
没有任何头绪可研地,对于陈掩来说,掌上明珠都不为过,可是他珍似明珠般的女孩儿啊,此刻,他偏偏不敢靠近,也爱不得。
他疯了一样,什么理智什么克制都顾不上了,他冲上去死死钳着她的肩膀,目色血红:“你叫我什么?”
陈掩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先生啊。你不就是先生吗?”
是谁说的童言无忌?孩童说的话,我见才最伤人。
伤人于无形,伤人且伤心。
“你叫我什么?”气极,反倒回来几分理智。
“先生啊。”还是纯澈无知的双眼,宛若故意伤人的孩提。
“谁说得先生。”他平静吐出一句。
“我说的呀。”她下意识地回过来。
“是谁的先生。”语气继续不卑不亢。
“我的呀。”陈掩顺着他的话又说了一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无声。
姚远细细盯着她的脸,生怕忘记这个已经在记忆深处深深驻扎生根发芽的面孔的每一个模样。
喜,笑,怒,骂。
独独不要悲伤。
他不愿让他的女孩悲伤。他可以,让他的女孩,不再悲伤。
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道。一字一字,每个字的重量都刻在心里,生怕在转瞬经年的记忆里被浮光岁月的飞逝而湮灭忘记。
陈掩嘴角深深弯起,她抬起头一阵苦笑,脸色苍白而哀伤:“姚远,你不是我的先生。”
“你不配。”她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继续道,“这一身加一起的五位数我还你六位,小橘我拿走,以后不用再见了。”她往外走,跟姚远擦身而过。
“对了。”她停住,姚远刚想触碰她的胳膊无声落了下来,“我爸我妈那你也不用去了,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说完,她走过去,本想重重擦过他的肩膀,可是真到了错肩而过的那一刻她只想好好躲过他,离他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