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心里一惊,想了想又释然了,也对,说不定陈叔叔他们是把陈掩当初的病因归在我当时的“失踪”了,不告诉也对。

他平静许多,看着捧着碗坐在对面若有所思的陈掩,伸长胳膊给她夹了一只鸡腿:“今天蛋糕店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面前的少女眼中迷雾渐渐散去,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的活力渐显:“嗯嗯,今天那只小橘又来了,我偷偷喂了火腿……”

话题被姚远揭过去,看着眼前边说边笑的少女,突然觉得为了她每天的这一个笑,好像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天下班,陈掩回来捧了个纸盒,里面不断有哗啦声传出,像是有活物,见他过来,陈掩十分自然地将盒子放到他怀里,同时换着拖鞋向他解释:“喏,你总听到的小橘。”

姚远低头看了一眼,小家伙丝毫不认生,好像知道姚远会喜欢它一样,只是象征性地拿爪子勾了勾箱子边,细嫩地指甲划过纸壳发出“嚓嚓”声,陈掩听着十分欢喜:“看,是生命的气息。”

姚远却尴尬无比,好像他手里抱着的是炸弹,浑身僵硬地杵在那,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看起来十分别扭。

陈掩换完拖鞋,又是自然接过来放到地上,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奶瓶倒在碟子里,还贴心地往猫咪身边推了推,完全没有注意到姚远的不对劲,姚远心里有些奇怪的情绪,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看着喝着奶的小橘猫只好蹲下来,一脸不自然,陈掩仍未发觉,侧着头跟他分享:“可爱吧?”

“可爱……”他脸涨得通红,良久只是憋出一句:“你要养它?”

“嗯嗯。”陈掩点点头,转身又继续从包里掏出奶粉罐子走向厨房:“你不知道,猫的肠胃可娇惯了,只能喝宠物奶粉,宠物店小哥哥还教我怎么给它冲奶粉呢——”

自此,种种劝说的千言万语通通化成默认:我眼不见心不烦,不喜欢也不管。

直到他成了小橘的奴隶。

姚远顺着陈掩的意思,开始了苦逼的铲屎官工作——涮奶瓶,清理猫砂,还要忍受猫咪时不时地舔舐示好。姚远的控诉都能被陈掩的无辜神情轻松瓦解:“工作时候的清理工作就只好麻烦你啦,money已经打到你的账户啦。”

好奇使然,姚远曾去瞄了一眼余额,然后再也没提过控诉这回事。

他其实很担忧:这样人傻钱多的傻孩子出门在外,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刚巧遇上最近a市内总有抢劫犯出没的小道消息传出,于是开始了每天的跟踪,哦不,贴心地保护服务,这当然不能被陈掩知道,但很快他就发现,幸好没让陈掩知道,不然他都不知道对方会在回家的路上经常被宠物店的小哥哥截胡——拦住她以小橘最近的情况为由,以情况推论是否需要其它用品为范围半径,再到最近方圆两公里以内的趣事话题画弧,杀伤力五颗星,敌方能力值,爆表。

防御程度,一颗星。

不,是根本没有。

因为他发现,这傻孩子被拽过店里去聊半天,好像根本没有防范意识!联想到她“天真”的病情,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傻孩子,对人还真不设防。

又想到估计对自己也是这样的,顿时觉得更难过了。

事实证明,他确实低估了陈掩,这孩子虽傻,哦不对,这孩子虽然“天真”了点儿吧,但是说话时候还是紧紧捂着了自己的钱包的!生怕给小橘请钟点工的劳务费就被轻易骗走了,想到那个苦兮兮在家做苦大力的人,嘴边不禁弯了起来,看着眼前整个脸都似乎写着“开心”、视线微微失神的小姑娘,宠物店的店员不禁心跳加速,店里的其她小男生不断投来羡慕的目光,虚荣跟荷尔蒙一路飙升,让他姑且以为对方此时的“开心”就是自己的甜蜜。

笑容和说话更卖力了。

陈掩此刻回神,根本没听他在讲什么,只是觉得越发无聊,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不禁有些不耐烦,都把她拉进来“侃侃而谈”半小时了怎么还不放她走?

看向他的笑容愈发不耐烦,视线偏向窗外的风景,突然发现门口一排修剪齐整的花丛背后藏了颗毛茸茸的脑袋,那不是姚远?

“喂——”她对着窗外喊了一声。

被发现了,姚远只好从远处走过来,他刚走到门口陈掩就飞快从座位上窜了出去,而后迅0捷地挎着他的胳膊,众人包括姚远皆是一愣,她却丝毫未曾发觉,一脸自然地说:“我哥哥来接我了。”

声音是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喜悦,她只把这当作是“无聊后的喜出望外”,从未想过正是今天的这些细节,才堪堪拉回了姚远的失望敏感与从前所有的踌躇不前。

她摆了摆手,然后转身,拉着姚远。几乎是匆忙逃走。

她本来是拉着姚远的手腕急走了一路,却在转角时被对方挣脱,然后反握住袖口,步子被拉开,后者在前,走得稳健而坦荡:“以后我在前,阿掩。”

以后的所有,我在前保护你。你只要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好了,别的都是没关系,他想起小时候非典时,在医院的家属大院,他带着口罩到小学部接她放学,也是他走在前面,他总是板着面孔的“小高冷”,被家长们的一句“放学时候要记得跟陈叔叔家的妹妹一起回来。”成功发配到小学区。

每天如此,步子也迈得老大,明明只差三岁,陈掩那时却瘦小枯弱,活像一个没发育好的“豆芽菜萝卜头”,明明也是卖力跟着他的步伐,却总是差了一大截,他回头看时对方还走得满头大汗,见他回头了一眼,小小的陈掩突然鼓起勇气,扯住了他的校服袖子,声音十分稚嫩:“哥哥请慢一点。”

也是因为那一句,他突然感到了做哥哥的体验,亲戚家的小孩儿们幼稚,要么就都是调皮顽劣,无聊得很,因为大人们的工作原因,特殊时期他只好每天来接陈叔叔家的小孩子,内心无可奈何,更多得是无聊的负担,可偏偏此刻,这个孩子客气的一句“哥哥”叫他十分受用。

是什么时候想要开始保护她的呢?后来成嗔问时他也恍惚了一会,拨开二十年来的种种记忆,透过漫长的时间长河,一切都好似停在了那个夏天的傍晚,小姑娘牵住了另一个孩子的袖口,只是轻声唤了一句“哥哥”。

与此同时,陈掩的脑海里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触了电一样,电光石火之间,有什么记忆在渐渐复苏。

是多年前的一句“哥哥”。

才有了后来无数的“哥哥等等我。”

姚饶,姚远。

陈掩侧过头对她笑了笑,突然回握住他的手,姚远心下一窒,侧头看过去陈掩却并无异样,大概是我想得太多了吧……

他有些不舒服,挣扎了一下然后挽住她的胳膊,大概是心虚,他的脚下突然有些虚浮,整个人都靠她靠拢,声音恹恹地:“今天哥哥不舒服,还是阿掩带着走吧。”

陈掩有些哭笑不得,“好。”

非典到了夏天渐渐消失,而那两个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二十一和二十四,似乎从那时开始,命运就已经奇妙地将他们绑在了一起。

成嗔拿着任务的名单找到他,女人长发红唇,看上去比上次还要骄傲几分,拿着卷成纸筒的名单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总没有任务,上头有些急了,说这次一定得啃下来。为了加大胜算,这回是我们一起。”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窗子背后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女生,语气有些复杂,“别耍花招。”然后又笑了,替他理了理领子:“也对,她在这儿,你是不会耍花招的。”姚远依旧面无表情,就在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漠之际,成嗔抬脚离开了。

瞬间移动。

这个本领她也有,只用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大概是那次成嗔使狠,擅自加大药量,给他的药水出了副作用,反而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在无人的时候想了一下父母,却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家里。

照看完二老后又把自己的存款翻了出来,摆在了客厅,然后看见跟陈掩的合照,感慨之间再抬头发现到了陈掩家,水龙头开着,有人倒地,他刚想进去,就看到成嗔走了进去,对方好像在顾虑什么,刚刚靠近陈掩就又退了出来,他躲在墙后,等人走远后又迅速出来,踩着水疾步走到陈掩身边,拍着她的脸,和着水声叫她,“喂,醒醒。”

对方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他又叫了一声——“陈掩,醒醒。”

可那,不是梦吗?她听着有人叙述她的回忆,呆滞抬头。

是啊。她表情愣愣地,面前的女人终于合上本子,心满意足地笑容告诉陈掩,她答对了。

对方藏于眼镜背后的精明与算计尽暴露在外,“当然可以。”

她过于自信,甚至说,过于自负了。

陈掩心中也不免冷笑。四个月了。

她终于可以出去了。姚远,成嗔,战眉,辛畏,他们都还好吗?

都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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