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连日来工作的忙碌让我很是疲惫,但我依然是一夜未眠,彻夜在想过去家里的事情,以及跟父亲有关的点点滴滴。从小时候他对我的谆谆教导,到那一天刘慕来带走父亲,二十余年的生活历历在目。我也怕睡着,因为担心睡着后,又梦见白天那可怕的景象,所以瞪大眼睛,挨到了天明。

张云溪对我家里的事情很是上心,除了叮嘱他在监狱当看守的男朋友,随时将父亲的消息传出来,也时常去看我爸,今天开庭,她又是请了假,没有去上课。

一路上,离法院越近,我反倒越发紧张,不管去什么案发现场,或者参加任何的危险行动,我都不会如此。今天,只是去旁听审判,但我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或许,是多日未见父亲,过于激动,又或许,是担心法庭给我父亲,定下一条条的重罪。

“哥,你别这样。”张云溪关切地说道,“我已经见过你爸了,他挺好的,就是瘦了点。待会你看见他,千万别太激动,否则他会担心的。”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知道堂妹的话有道理,父亲已经背负了太多,千万不能让他替我担心了。另外,我也明白张云溪的意思,不可过度张扬。

江林市南区法院,开庭所在地,和我们公安局实际上就隔了两条街,但我却从来没去,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作为被告人的家属,前去参加旁听。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刘慕居然也会来这儿,而且比我们都先到,放佛专程在楼下等我似的。

“阎旭,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来,”他走了过来,如有所思地慢慢说道,“既然你今日来了,我们就一起进去吧。”

“等下,你怎么会来?”我并不算很友好的问道,稍稍侧过身子,没有让他的手拉住我的胳膊。

他却贴到我跟前,轻声告诉我说,“你忘了,我参与了这件案子,所以来协助公诉方的。”

我瞪了他一眼,“刘队,既然如此,我们的身份好像不该站在一起吧。”

说罢,我拉着张云溪,先上楼去了。

尽管在工作中,刘慕非常出色,和我的配合也越来越契合,但是今天是私事,我依然不能释怀,更不能接受他直到今天,还有事瞒着我。

“哥,那个警察,你怎么对他态度那么差?你们不是同事吗?”张云溪好奇地问了我。

“一言难尽哪,你就别问了,等我爸的事情终结,我再跟你说。”

法院二楼,张云溪带我走进了大厅内,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审判庭面积不小,中间是审判长和两个审判员的标牌,前方还有一位书记员,此时都还空着。

在两侧,有两排纵向放置的长桌,而我们所坐的旁听席前方,则是数个被锁上的小站席。

这些,都曾在电视上,还有警校的教育片里时常看过,今天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瞧见。和电视上的比较,设身处地地坐在这儿,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法庭的严肃。

刘慕很快也跟了进来,这回他没有再来找我,因为他的身边,还有不少同行。

大多数的人,我都没见过,但郭局长和孙所长我是认识的。郭局长是我的分管领导,而孙所长是现在南区派出所的所长,也就是我父亲的继任者。

“哥,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又不是家属?”张云溪好奇地低声问我。

实际上,我也不大清楚,但很快就猜想到了,“应该是来作为示范学习吧,每年公检法都会组织,今天我爸算是给他们做个负面的典型人物,来旁观审讯过程。”

张云溪耷拉着小脑袋,不大高兴,我心里就更不好受了,只能自我安慰。

须臾,正前方的席位上,审判人员以及控辩双方就位,审判正是开始。审判长让法警,将嫌疑人带入法庭。

到了这个时候,我的目光都一直盯着前面的站席上,知道父亲会被带到那儿。

法庭的侧门被打开,一位法警先走了进来,紧接着,一个步履蹒跚的人,缓缓挪着步子,也跟了进来。

是父亲!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几个月不见,他的容貌我是不会忘记的,但此时的他,显然消瘦和衰老了许多,头发有些乱,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过,胡子也长得老长。

要知道,父亲一直是个爱干净的人,还时常教育我,要讲究个人卫生。

可现在,他却弄得如此邋遢,这让我本就揪着的心更加难受,不自觉地鼻子酸了起来。

“哥,哥!”张云溪使劲地将我摁在了座位上,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立起来,好像审判长还注意到了我。

我缓了缓神,重新坐下,此时父亲已经被带到了犯人席,随后审判长宣告开庭。

对于庭审的内容,我不是很感兴趣,那些罪名,我无法和父亲联系起来。而当审判长要求父亲答辩时,他竟然只字不露,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至于辩护律师,也并未否认贪污和玩忽职守的指控,讲的无非是从父亲个人角度,说他年纪大了、过去几十年工作努力等,希望法庭能从轻处理。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父亲竟然没有申请无罪辩护,他根本不想给自己辩解,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最后,审判长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法庭又恢复了热闹的场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互相攀谈,我看见刘慕正在和孙所在他们聊着,很起劲的样子,而我的父亲,则被朝庭外押去。

我实在忍不住,快速跑到前方,叫了一声,“爸!”

张云溪使劲拉,都没能拉住我,但我也是有数的,声音并不大,只是让父亲听见而已。

果然,我的举动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有父亲旁边的法警听见了。那两个法警面面相觑,然后扭头看像我,我趁这个机会,冲到了他们的前面,站在了父亲的正面。

“爸,你还好吗?”我想说的话太多,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父亲仰天叹了口气,他似乎并不愿意见到我,在仅仅瞄了我一眼后,竟直接主动朝外面走去。

我看着他老去身影,实在是如鲠在喉,如梦境中表现的那般,根本无法再发出声音。

至少,我很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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