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湘沉默,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短刃,拇指擦了擦柄上的“伊”字,便将剑刃收回鞘中。
她看向老丈,默默走到他身边。
雨哗哗下着,将两人淋得狼狈。
她看着老丈,老丈也看着她。两人再默默看向身后屋子的残骸,灶火也灭了。
“那现在怎么办?”长湘再看向老丈弱弱地问一句。
老丈不语,瞪了她一眼。
他抬头望了望周边。半会儿,他没好气道:“同马挤挤吧!”
长湘一开始没听出来他的意思。
然后,看着老丈他率先抬脚走进了草棚里,找个不漏雨的地盘坐下。
“咳!”长湘也慌忙进去,挤开马找了个头上不漏雨的地坐下。
两头马便被这两人挤到漏着雨的草棚下。
“不是我说老丈,您看您平时也不修修这棚。看!一到用时便漏雨了。”长湘抬头指着着棚上滴着雨的地方,看着老丈道。
“哼!”老丈讥笑,“怎么说这棚还是我搭的,屋是你弄倒的,我一进棚里你便立马跟进来?”
“老丈,怎能这样说呢?若不是你先前同他打的屋都震得快倒了,我会出来吗?”
长湘愣了愣,反应过来连忙反驳。
“而且怎么说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啊。您往旁边在挪挪,我手臂被淋到了。”
“切!”老丈不屑地撇撇嘴,“我的命如草芥般,分文不值。你之前吃我那碗菽饭,可还值两个钱呢!”
长湘默不作声偏头望一边,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沉默。风越刮越大,雨随着风,也越下越大了。
“我纵横天下几十年了,想着以前瞎了几次眼,本以为不会在走眼了。没想到今天却看你看走了两次眼!”老丈呆呆地看着远处乌黑的密林,摇摇头感慨着。
“是吗?这意味着你今后还会再多走几次眼的。”长湘没回头,随口接了句。
“你是那个家族的?”
“什么?”长湘这次回头看他,疑惑。
“……”老丈看着长湘,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之前你来时我只以为你便是一个普通的游侠,当你只是个勉强有武力堪堪能在这纷乱天下存活的人。没……”
“没想到我是一个高手?是吧?”长湘笑了笑,接过他的话。
“绝世高手!”老丈不满她抢了他的话,瞪她一眼,继续说,“你体内这等浑厚的内力是我等这一生也追及不到的。我想知道这是哪位前辈?”
“为什么不是我练出来的呢?”长湘疑惑。
“武道一途需要时间、天赋。”老丈看了看她,摇了摇,“你太年轻了,况且你剑都不会使,其他武技也没有,还是走偷袭一途。只可能是有前辈传给你的。”
“你还有两把好剑。”
“你倒是好运。”老丈盯着她,再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怅然。
“哪里!我老了,也挺倒霉的!”长湘听他说完,也只是摇摇头,笑笑着说话。
“呸!不要脸!你那算老,我这是早该埋土里了。”老丈气急,翻了个白眼,转头看都不看她。
长湘笑了笑,抿了抿唇看着远处被风吹得摆来摆去的枝叶。
“对了,老丈。请教你个问题?”过了一会,长湘把头偏向老丈。
“把内力传给我的那个人的内力有没有可能也是别人传给她的?”
“不可能。”老丈斩钉截铁的否定,“你以为随便个人便可以传功给他人吗?”
“那有什么限制吗?”长湘转向他,虚心请教。
“这个啊?怎么说呢?”老丈皱皱眉,“传功的话最好是修习同一种功法的两人,要么被传功的那人什么功法都没习过。”
“而且传功对传功着要求极高。即便是我全盛时期时就算遇到一个像你根骨那般好的人我也不能传功给他。”
“更何况传功失败的话,轻者重伤,重者全身经脉尽废,死亡。而且他人传功于你,你还想再传给他人这行不通的,内力会排斥、流失的。”
“是吗?”长湘心不在焉地点头。
“那有没有那种根骨和天赋都极好的人只需……”
“应该有,但我没遇见过,也没听过。”老丈打断她的话语。
他更是怅然:“要是遇见我拼了命一定将他收为弟子,将我毕生所学传授给他。”
老丈的话也将长湘拉回神来。
“哦,那祝您早点遇见他。”
她抬头望着掩在雨中的黑夜里的山林,弯了眼也弯了唇。
……
雨逐渐变小了。
一棵茂密的大树下,偶有几滴雨珠穿过层层树叶滴落到树下。
有风向树下吹来,带着冰凉冰凉的雨丝向赵涣迎面扑来。
本来站在赵丕旁边的他换了一个位置,站在他前方。
赵丕盘坐在地,闭目疗伤。赵涣就站在他前面,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偶尔会回头看着赵丕脖子的伤痕。
雨变小,但风刮愈大了,呼呼地刮着。
不一会儿,赵涣感觉过了很久。
“师父。”赵涣紧紧抱住他的剑,伸头看着赵丕,轻声叫唤。一边怕打扰师父疗伤,一边又怕师父出事。
赵丕没反应。
又等了很久。
赵涣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赵丕脖颈处的伤痕。
“这不对劲啊!”赵涣瞪大了眼仔细瞧着师父的伤痕。
这天本就黑,他又怕看错,便弯下身子凑过去仔细瞧。
“你在干什么?”刚凑过去还没瞧清楚,赵丕虚弱而又带着严肃的声音在他头顶晌起。
“师父!”赵涣惊喜叫唤出声。
他猛一抬头。
“哼!”头猝不及防地磕在赵丕下巴上,赵涣痛哼。
“你在做什么?莽莽撞撞的。”赵丕抬手放在赵涣头上,替他揉了揉,轻声训斥。
“师父!”赵涣急忙叫了一声赵丕。
“怎么了?”
“弟子好像发现您的脖子在流血呢?”赵涣站直了身体,恭恭敬敬对赵丕道。
“?”
赵丕抬手抹了一下脖颈,稍稍刺痛。他看了看手,手背上赫然有一道血迹。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止血?”赵丕忽地一惊,将沾上血的手背放在鼻尖下细闻,没有异味。
他皱眉,从衣内拿出一瓶止血散倒些药粉敷在伤口上。
“涣儿。”
“弟子在!”赵涣立刻恭敬应声。
看着刚好可以同盘坐着的他对视的赵涣,赵丕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眼神凝重,语气带着浓浓的遗憾和不甘,“涣儿,切记从今以后不论你的对手是谁,都千万不能大意。”
“知道了吗?”看着赵涣的眼睛,他又重重地说道。
“嗯,弟子谨记师父的教诲。”赵涣瞪大了眼,虽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么严肃,但也认真记下师父说的话。
“平日里你也要勤加练剑,切记不可偷懒!不要轻信他人的话语,凡事三思而后行。记下了吗?”赵丕开启话痨模式。
“弟子、记下了!”赵涣恭敬应下,但难掩心底的好奇,开口问:“师父您今晚怎么说这么多话啊?干嘛要一下子教弟子那么多啊?”
“……我想说就说。”
“哦。”赵涣茫然点了点头。
“走吧。”过了一会,赵丕起身,“回奕城。”
赵涣抱着剑小步快走着才能堪堪跟在上师父的身后。
有细细的雨丝洒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很轻柔。
赵涣稍稍仰了头,可以看见黑乎乎的天空上飘下了好多雨丝,有的还落在他眼里了,他偷偷睁大眼。
“专心赶路。”没有回头,赵丕淡淡地说了一句。
赵涣立刻低下头,仔细辨着脚下的路,跟着师父走。
天近黎明之时。
此时赵丕他们已经走了好远了。
“休息一下。”看了看天边的光,赵丕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喘着气的赵涣说道。
“是,师父。”赵涣撑着腿应声,说完便摔坐在地上,喘着气了。
没有管赵涣,赵丕看着天光,眼眸低垂,手覆上脖颈,抚在那伤痕上,血才刚止不久。
“是我多心了吗?剑刃上没有抹上毒药?”他停了一小会儿,调转内力观察体内,除了后背挨了一掌还隐隐作痛之外,也并无感受其异样。
“那真是一把好剑啊。”脑里闪过那柄短剑的剑锋,半晌,赵丕在心里悠悠地感叹道。
他在脑海细细回忆了那把短剑的模样,可惜那女子速度太快了,他只记得那刃身通体雪白和划过脖颈时的冰冷。
“这天下什么时候有出现了怎么一个高手?还是女子?”他疑惑,摇了摇头。
他回头,想唤赵涣起身赶路。不料回头时发现,赵涣已经躺在路边睡着了。
一天一夜的奔波,没有合眼,赵涣早就困了,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赵丕愣了愣,面上看不出情绪的盯着赵涣。许久,他将背后背的剑拿到手上。
“醒醒!醒醒!”他走过去,蹲下碰了碰赵涣的头。
“嗯?什么?”赵涣惊醒,慌忙起身,茫然无措的环视四周,目光最后定格在赵丕脸上,“师父?”
“嗯。”赵丕轻轻应了一声。
“弟子刚刚……”
“上来吧!”赵丕蹲着转过身,将背对向他,并补充,“这是最后一次了。”
“嗯,弟子谢谢师父!”赵涣惊喜地瞪了了眼,小心伸手环住自家师父的脖子,注意不碰到他的伤口。
赵丕站起身,背着赵涣继续向前行。
没过多久,赵涣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