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接天灵回府，实则是要偷偷摸摸撤出蜀国，回到常年敌对的燕国。说实话，一直这么找找了好几年，这次又潜过来找人，他们还真没指望真的能找到。如今货真价实的将府大小姐就在眼前，如何回去却成了最棘手的问题。将领支吾一阵，低声道：“回大小姐，将军如今在将军府等您回去，今夜稍作修正，天亮出发，您看可好？”

将军府？哪个将军府？我有一个做将军的爹，还能让我娘那样惨死？

“将军府？”

“大小姐”，这将领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天灵，问：“您的亲爹便是我们燕国的镇国大将军，您不会不知道罢？！”

……

这还真不知道。——天灵已经没那个心情去吃惊，只是淡淡地挑了下眉头，继而转身看向自家的小院、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川林木。

燕国么？

赵国害死了娘，害她无依无靠，害她寄人篱下，害她吃尽苦头。留恋么？丝毫不。

“你说……我爹，是燕国的大将军？”她看着眼前的火光，背对着将领，低声问。

“不错。”

得道肯定的答复，天灵将目光放远，唇角的弧度若有似无，她冷然地眨下眼，心道：赵国待我娘亲、待我如此，那便别过。

白夜离此时翩翩公子样貌，站在侧后不远处静静看着天灵，尽管她现在只是肉身凡胎，一位十岁女童，但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眼前这位就是天界上神九天玄女，是他的师父。

“妮子”，白夜离刻意开口嘱咐天灵：“事已至此，天明后便让舍弟来陪你。”

天灵转身，会意地冲他眨眨眼睛，拱手道：“谢过先生。”

白夜离点点头，轻轻点地，眨眼便飞身而去，一袭白衣迅速淹没在夜色之中。众人惊叹于他施展出来的不凡身手，目送他远到看不见，才互相意味深长地交换眼神。

那将领知晓有些人追求修仙飞升之术，却从未见过，看到白夜离，脑中便突然浮现出仙人这个词来。再看向天灵，心中又觉得眼前这个稚嫩女娃似是及不简单，说话态度也更加谨慎起来：

“大小姐，此地不宜久留，待您那位弟弟来了，要委屈您二位一阵了。”

天灵左右看看，整个村子已经烧地不剩什么；再一想，自己并不留恋此地，如今突然有了爹，不走还留着过年么？

她转身走到插在地里的霜河剑旁，抽出来重新背好，冲将领点点头，道：“一切交由你安排。”

得了这句话，将领的谨慎紧张明显松快了不少，抬手行过大礼，应下：“是！”

马蹄声浪。

这一小队骑兵训练有素，得了命令很快便完成善后，天光将亮的时候，一行人无声撤离。

跟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这个村子里老四家的一个亲戚寄养的女娃，和她所谓的“弟弟”，走的悄无声息。甚至在几日后，当烧成灰烬的村子被人发现时，根本无人察觉有人失踪，人数对不上。

然而此时的天灵已经换上一身罗裙，端坐在颠簸的马车中，身侧霜河剑依旧被破布缠着，她一手按在剑身上，偶尔瞥一眼。

白夜离并没有现身，说是要回剑身中修炼恢复。——实则是他担心自己的动静太大引来天界的人，于是连续几日都藏身剑中，尽量不现身。

马车外面，一队人换了粗布衫跑，将甲胄兵器封在箱子里扮成了走商的商队，将领刀斩在前面做领队。几日下来路过的都是小镇小城，遇事也是有惊无险，这日终于来了两国边境旁的最后一个大城——洛城。

稍作停留休整，待过了洛城，便能回到燕国。

一行人进了洛城，分成几个小队，天灵的马车由刀斩挑出来的精英小队护着，在主干道上找到一家客栈投宿。

“大小姐”，刀斩来到马车前，请道：“今日先在这里歇息一宿，明日再赶路。”

从进城，天灵在马车里已经感受到地面的平坦和街市的嘈杂，这时听到将领的请示，背好霜河剑，嘱咐白夜离：“你先出来，等进了房再回去休息。”

白夜离在剑身中自是也听到了将领的话，他现在的身份是天灵家的弟弟，便应声幻化出身形，跟在天灵身后。

天灵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淡淡一笑，起身掀起马车帘，小脚迈了出去。

马车不低，将领双手托住天灵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后面的白夜离看着他的举动心生不悦。——自己师父，岂容他此等凡人轻易碰触？

继而将领伸手要接他下马车的时候，被白夜离狠狠瞪了一眼。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之间白夜离轻哼一声，纵身一跃，轻轻落地。

将领心中一凛，看着白夜离小巧的身形，自问：难道真的并非常人？

很小就被送到姨母家的天灵早已忘记了自己母家的尊贵华丽，记忆里只有乡野村庄的柴灶鸡鸭，来到大城大店，进了这城中数一数二的客栈，环视四周的陈设装潢，不免上下打量，一番惊叹。

同样惊叹的还有白夜离。

他已经有五百年不曾造访人界，此前跟着九凤都避开凡人走荒山远水；后来找到天灵后走村过镇的时候觉不出来，此时进了洛城，发觉人界这几百年来可谓是天翻地覆。他的印象里人界都是小房难有大堂，吃食也不过是些粥食和野菜；如今环视四周，客栈好几层金碧辉煌，大堂里宽敞明亮，桌上各色吃食飘香四溢，着实让他惊讶又惊艳。

这便是如今的人界！

“大小姐”，刀斩问小二要了房间，回来看到天灵淡然站在大堂中，顿觉眼前这位不愧是自家将军的嫡女，尽管一身素衣，却不掩她身为人上的气质。

天灵闻言将目光投向他，并不开口，只是用眼神发出询问。

“房间在二楼，我送您上去。”刀斩来到她身侧将她护住，道。

上楼的时候，天灵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少了许多，随口问起：“你的人呢？”

刀斩一边护她上楼一边低声应道：“人多着眼，分头行动，明日分别出城。”

“哦”，天灵抓着背剑的绑带，抿唇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