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客栈房间，天灵和白夜离互看一眼，双双在八仙桌前落座。——这屋子内的布置陈设近距离看过去，那种刚进客栈时的冲击感更加强烈了。

“大小姐”，刀斩伺候她茶水，犹豫一瞬取了两个茶盅，为白夜离也倒了一杯，放到二人面前，道：“此处条件简陋，还请大小姐莫要怪罪。”

他管这叫简陋。

天灵小心地啜了一口茶水，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白夜离。白夜离会意，吹了口茶水呼噜喝一小口，抬眼看向刀斩，嘴巴一咧，冲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小爷不讲究这些，你随意安排。”

天灵低头喝茶，听到白夜离，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来。

“大小姐“，刀斩不想这个小娃对自己竟然毫不客气，竟然使唤起来犹如自家仆役一般，心下不悦，可碍于一旁的天灵，也只能忍着脾气，继续对天灵说：“我吩咐小儿稍后将餐食送上来，您先稍事歇息。”

天灵放下茶碗。

这碗茶水是她喝过的最好的茶水，香甜又温和，她将茶盅放在唇侧细细欣赏过那沁人灯香气，才有些不舍地将其放下；随后偏头跟刀斩说：“便随你安排。”

刀斩退出去，白夜离放下手中的茶盅，眼中带着几分笑意，问天灵：“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偏僻乡野的一个寻常妮子，竟然能摇身一变成楚国将军府的大小姐。天灵，这几日，可还满意？”

天灵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茶盅，停了好一阵，才淡淡开口：“乡野姑娘能如何？将府嫡女又如何？不过是落个去处罢了。我与他们素不相识，若不是有你，若不是他们认我做主子，便与村长他们是同样地下场。”

白夜离抿唇不语。

“满意？”天灵唇角勾了个弧度，却带着一丝冷意：“我不满意又如何？”

白夜离用手指点了点眼前的茶盅，咧着嘴，说：“至少现在的你能吃饱穿暖”，说着又转头瞥了一眼宽敞的床铺，继续道：“更不要说再也不用睡柴草，还有暖被暖炉；也无需早起干活。”

天灵动作稍稍一顿，而后点点头，认同了白夜离的说法，提壶给二人续上茶水，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好命了。”

一提到命，“天煞孤星”四个字径直出现在白夜离脑海里。他稳住心神，保持着童稚满溢的淡笑，“命好不好我不评说，你只需知道，人命并非皆由天定，倘若心智坚毅，逆天改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随后，天灵没有再说话，似是在细细品味白夜离突然严肃的话语。

很快，店家将做好的菜品送进房来，四菜一汤，配上面点主食，就他们两个孩子而言也属丰盛。

不得不说这大城大店，手艺确实不同凡响，白夜离没料到人界竟然能有如此吃食，加上这几日下来松了口气，在桌上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一碗饭进肚，白夜离才意识到一旁的天灵似乎没什么食欲。

“你不开心？”白夜离放下碗筷，问。

天灵的饭只吃了一半，菜更是只吃了几口，听到白夜离的话，她干脆放下筷子，转头跟白夜离说出自己的担忧来：

“村子被屠，你我如今归属楚国，洛城位于两国交界处，明日要出洛城，怕是没那么容易。”

白夜离在人界几时关心过朝代君王？天灵说起这个来，令白夜离威微微蹙眉，他不理解天灵的话，问：“此言怎讲？”

天灵见他的样子，想来他这种非人地神仙也不会知道蜀国楚国，并没有生气，而是细细说给他听：

“你我如今在蜀国，我娘、我姨母，都是蜀国人；如今将领要带我去楚国，实则并非易事。蜀、楚两国，虽然通商，但自我儿时便已有不和，如今更有水火之势。我如今要离开蜀国，与逃无异；而他日到了楚国，亦免不了要遭受非议。”

白夜离一听便明白了其中关节，轻蔑地挑挑眉，冷哼一声：“哼，这有什么，有小爷在，自然保你一世平安。”

天灵心口被戳了一下，动作一顿，扭头看向白夜离。——他这话是作何用意？

“你不找人了？”天灵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问。她想求一个印证、一个确定，却也不明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思。

“找”，白夜离喝口茶，清清口，说灯斩钉截铁：“我找人随随便便就是千八百年，不差你这百十年。”

这话说着是应下来“一世平安”，可听起来却总是有些扎心，让人欢喜不起来。

“哦。”天灵应一声，并没有显得多高兴。

白夜离见状，起身抖抖衣服，故意说：“这店家做的菜太难吃，天色尚早，我们去街市上逛逛。”

街市，对于天灵来讲是新鲜又陌生的。——即便是赶集，她去过灯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不等她反应，白夜离已经抓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门拉开，白夜离刚踏出一只脚，便冷啧一声。门外站着两个人，白夜离认得他们是平日里跟在刀斩身边的亲信，觉得有些扫兴。那二人正好相反，听到门被拉开，立即向天灵行礼：

“参见大小姐。”

天灵依旧不习惯这种行礼，先是本能地向后让了让，才定住身形，道：“无需行礼，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属下陪您。”二人异口同声，不管他们让不让跟，自顾跟着天灵和白夜离下了楼。

街市上，繁华又热闹，人群熙来攘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白夜离和天灵并排走在街道中间，两个护卫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身后。

“许久没来，不想竟然如此热闹。”走在人群中，琳琅满目的小物件、香气四溢的各色小吃，让白夜离看地眼花缭乱。他不由看向天灵，回想二人最初在人界吃粥的经历，他很想问问五极战神是否还觉得凡人如同蝼蚁。

然而，此时的天灵肉身凡胎，虽然没有表现地很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她对街市同样的好奇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