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的样子是被白夜离看出了可爱，他先是冲天灵笑了笑，伸手替她抹掉眼角的湿-润，继而侧身跟聂云说：
“放心吧，那些人不会再来了。”说完，他继续开口：“想要回驿站看看，便回去看看。”
这句话不是说给聂云听的，跟像是故意说出来给天灵听的。
听到白夜离的话，天灵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中有欣喜，也有疑惑，轻声问：“真的？”
白夜离冲她点点头，说：“小爷说是，自然就是。”说完，他转头看向聂云，突然替他感到惋惜，神色凝重起来，冲他点了下头。
只这一个动作，聂云便知道驿站那边十之八九难以善了，心中忐忑放下，反倒没先前那么沉重了。
他没有问白夜离具体的情形，也不会问白夜离为何没有出手相救。这方面，他是矛盾着的，心中某个位置想着白夜离能救出来哪怕一个人都好，可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还有人像自己一样被残留在这世间。
“回去么？”白夜离再次问天灵，跟她确认。
天灵看看白夜离，又看看聂云，眼神坚定起来，说：“回去。”
驿站几乎被夷为平地。
远远就能闻到焦烧的味道，死亡和危机在空气中蔓延，天灵的衣服已经被太阳烤干，她步子越走越急，到最后大步跑了起来。
“大小姐！”聂云追在她身后，生怕出什么闪失，再看向慢悠悠走在最后的白夜离，眼神多了几分责备。
白夜离选择对聂云视而不见，取下万方枢，对里面的刀斩说：“你也出来看看么？”
刀斩自然是想出来看的。白夜离将他放出来，见刀斩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天灵和聂云不知所措的样子，告诉他：“你现在非人非鬼，不过一缕执念魂魄，旁人都看不到你，大可安心。”
听罢白夜里所言，刀斩松口气，默默跟在白夜离身侧，来到驿站门口；或者说，是原门口处。
整个驿站，目光所及皆是燃烧后的渣滓，烧透的断梁碎瓦随处可见，进院的地上，烧成焦黑的尸首横斜各处，早已分不清敌我和身份。
“阿宝！”
“斩哥！”
聂云冲着一片狼藉大声喊着，可以预见的没有回应。
天灵走近，看到人们躺在地上的死状，胃里一阵翻搅，“哇”地吐了出来。索性，她饿了大半天，腹中空空，吐不出什么来。
“聂云！”刀斩站在白夜离身侧，朝他高声大喊，喊了几声发现对方听不到自己，跑入场中，盯着死在马车周围死在一起的众人看了一会儿，突然一声仰天长啸。
黑衣人已经撤走复命，驿站附近方圆十里没有其他人，白夜离任由几人发/泄情绪，他缓缓走到天灵身边，递给她一方帕子，道：“可好些了？”
天灵腹中无物还要硬吐，浑身难受，抬手接下白夜离递来的帕子，瞪了他一眼，反问：“你早都知道是这样？”
白夜离看着她，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并不言语。
天灵深吸一口气，清醒意识到再难堪的场面、死再多的人，在眼前这个孩童模样的人面前，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有任何意义。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天灵问。
这件事，如果是五极战神，多半会以“蝼蚁罢了”四个字来结束对话；而此时的天灵，言语间处处护着凡人性命。“不能救”这三个字，白夜离没有办法与她解释，干脆把上衣的衣襟一扒，露出心口处昨夜被黑衣人贯穿的伤口来。
“看到这个窟窿了么？”白夜离笑着对天灵说，“你以为那些人为何突然撤走？昨夜，我装成你的模样在这里死了一回。”
天灵脸上的表情归于平淡，望着依旧敞着衣襟的白夜离眨眨眼，良久，才问：“疼么？”她知道白夜离不会轻易被人杀死，她也清楚白夜离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大可不必。
“嘶——”，白夜离合上衣襟，将尚未愈合的狰狞窟窿给盖住，依旧挂着笑，故意用求告似的语气对天灵说：“疼，疼死了。”
故意做作的语气，配上玩世不恭的神情，白夜离这说辞没了可信度，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大抵是要疼上一疼的罢。——天灵暗想。她转身看了看正在忙碌着打扫场地的聂云，回身跟白夜离说：“你受了伤，应该要回剑里修养。”
她倒是清楚。
白夜离听罢，冲她嘿嘿一笑，道：“不急，你身边就只剩下那么一个护卫，小爷我自然要多守一守。”
天灵凑过来跟他并排坐在一方断梁的残骸上，看着聂云前前后后忙碌，过了好一阵，肚子开始饿地发疼，她终于将自己心中一直存着的疑问问出了口：
“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白夜离本来在闭目养神，突然被天灵问起，他睁开眼看向天灵，微微裂嘴一笑，说：
“其实……，你是天上的神仙，到人界来渡劫的。我是你养了几百年的小徒弟，前不久还害你耗损修为、自伤元神。你来人界，我自然要跟来护你左右周全。”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了惯常那人畜无害的笑来，最后道：“在这人界替你死上几次，又有何妨。”
“……”，天灵呆呆看着他，神情一阵古怪，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问：“这些都是你编的罢。”
白夜离不置可否，只是笑着看向天灵，一如他们最初相见的时候，目若晗星、卧蚕如月。
“你猜。”
“我是天上的神仙。”
“恩。”
“你是我徒弟。”
“恩。”
“专程来保护我的。”
“恩。”
静了好一阵，天灵伸手探在白夜离额上，另一手放在自己额上，确认白夜离没有起热，她自言自语道：“没事啊……难道……”
她转头问白夜离：“你昨夜赌气就没吃，可是饿晕到说胡话了？！”
闻言，白夜离种种叹口气，扶额暗道：随她罢，不相信更好，否则要乱了她着人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