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跟带着天灵脱了追兵，找了一处山洞躲避。不敢生火，就湿漉漉地等着外面雨停、等着外面天色泛白。
“大小姐”，聂云不敢放松警惕，时刻盯着外面的动静，眼看着天色亮起来，他跟天灵说：“没人追来了，您先睡会儿罢。”
天灵哪里睡得着，身上湿着不说，经历过昨夜的一切，此刻的她虽然疲累，确实神智清明，全然没有睡意。只是安静地看着山洞外，一动不动，眼睛眨都不眨。
她的思绪一会儿飘到驿站，想着会是怎样的场面；一会儿飘在自己身上，疑惑一也不见白夜离，他到底在干什么；一会儿她又会想到等着她回去的将军府，华丽威严，美轮美奂，在她面前像是一尊吃人的巨兽。
“大小姐可是在担心小公子？”聂云看着她的样子，猜到她的心思，轻声问。
天灵眼珠转了转，抿抿嘴，轻吐口气，问道：“你说他们是什么人？走了么？我担心驿站……”
“大小姐没事”，聂云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驿站的事，听到她这么说，立即打断她，“便值了。”
“不要说这种话”，天灵本能地反驳道：“他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至此，聂云不再说话。他依稀明白白夜离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能力，但他断不相信白夜离能够一个人挡下所有攻击，同时还能护住所有人周全。
结果不言而喻。
如果刀斩最终没事，那么现下应该已经有人进林寻他们了。可是，外面一片寂静，清晨偶尔听得几声鸟鸣，便再没了声响。
聂云觉得自己该做好最差的打算了。——自己的兄弟已死，却不能回去为他们收尸，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带着天灵继续赶往将军府。刀斩是将军亲信，自己也是大将军信得过的人，此时交由他们办，显然大将军是要保天灵的。眼下的情形，只有尽快回到将军府，才能解除性命之忧。
鼻息一重，聂云知道现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他小心探出头查看四下状况，确认没有危险，转身跟天灵说：
“大小姐，当务之急是护送您回将军府，跟着您的那位小公子身手不凡，想必遇到危险也会逢凶化吉，不如我们现行出发，就……不等……”
天灵虽然在偏僻乡野长大，但是她不傻，听聂云说到这儿，她站起身大声质问：“走？驿站的人不管了么？要走，也是去找人回来救！”
聂云怔怔看着天灵，心中分不清是该说眼前这个小妮子有情有义执着好呢，还是该说她天真无畏又无知。
“救兵？”高大如聂云，露出一个无奈又无助的惨笑来，告诉天灵：“他们全都死了，要救兵何用？”
死……死了……？！
天灵震惊。她总觉得驿站里有那么多人，刀斩那么厉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溃不成军，败下阵来。可聂云为什么能够笃定地说这种话？
“你……”，天灵开口，顿了半天，“我……我不信！我们没有马，如果那些人没得逞，又会找上来，我们跑也没用。聂云，你带我回驿站看看罢？！”
刚刚经历艰难险阻好不容易逃命出来，又要再自己送回去？这命是他所有的兄弟换来的，若不是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他早已杀回去。——兄弟们都死了，要他如何苟活于世？他最好的归宿是跟自己的好战友、好兄弟一起战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闭眼便是那些人不在鲜活的面庞。
“大小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聂云觉得被冒犯了，刀斩、他所有兄弟的牺牲，都被冒犯了。
天灵一怔，跟着拉住聂云的一只手，语气坚定地说：“他不会有事的，他也不会让大家有事的”，说到这里，她眼前一亮，指着躺在一旁的霜河，继续说：“你看！他的剑还在这里！他肯定会找来的！”
“他？！”聂云听得云里雾里，待天灵说完，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他”所指何人，叹道：“你说那位小公子？他即便是有通天的能耐，又能如何？昨夜的黑衣人敢在驿站出手，便不是一般来头，这种任务，成，则杀人灭口；败，则自绝当场！绝对不会留下对证的把柄来。”说到这里，聂云情绪激动，说话也不再谨言慎行，一冲动将最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
“我看他，要么是看到大难临头跑了；要么就是已经被抓住难逃一死！”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聂云下巴上。天灵努力伸手甩出去，却还是偏了地方，“不许你这么说他！”明明认识还没多久，天灵却觉得白夜离是值得信任和维护的，仿佛她很早很早就知道他，清楚他的为人，能够给他全部的信任。
“想不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却说着老成的话：“你竟如此维护小爷！”
聂云回身，看到山洞外的站着的白夜离。
天灵看到白夜离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眼睛里有东西，突然就溢满留出来。白夜离衣摆沾着水和泥土，合着火焰灼烧的痕迹，看起来略显狼狈；与他这狼狈形象相对的，是脸上挂着的笃定和轻松。
“你……方才还紧张小爷”，他走向山洞，向天灵伸出手，“现下小爷来找你，你倒是不说话了，见到小爷没事，不开心么？”
白夜离摊开的手掌上，“啪啪”落下几滴圆点。——是天灵的泪珠。
没见过她哭。
不论是是在天界，还是在人界。他本以为五极战神是不会哭的，生而为神，根本没人敢给她难受和委屈。即便是受了委屈、被迫去作不喜欢的事情，她最多只是皱皱眉、抿抿嘴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但也仅此而已。
皱眉头的白夜离心中被狠狠戳了一下，慌忙抓住天灵肩膀，问：“怎的哭了？！”
哭？！天灵抬手迅速抹了一下，抬头看向白夜离，语气冷冷：“我没有，我是看到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