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是同时,大将军风风火火地踏进望竹轩,身后乌拉乌拉跟着一堆人马。

看清来人,天灵向前迎了几步,酝酿一番,才喊出一个字:“爹。”

段天河脚步一顿,显然是对这声“爹”很受用,来时的怒气已经消掉一半,上前揽着天灵坐下,问:“听说请来的先生师父都被你给气走了?”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天灵微微垂着头,声音也很轻,但语气依旧,强硬且不打算做任何妥协。

段天河歪头思考一瞬,猛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笑罢,他伸手顺了顺天灵的头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挂着笑说:“我段天河的女儿天资聪颖,又其实那些个误人子弟的庸才可以教导的?走便走了,我将军府还愁召不到才学兼备教书育人的好先生么!”说到这里,他转头问身后小厮:“青书呢?”

“回大将军,青书总管在前院送几位先生出府,这会儿应该块回来了。”小厮恭敬答道。

“哼”,段天河故意冷哼一声,一手拍在石桌上,将石桌拍出一道裂痕,愠怒道:“几个不长眼的糟老头子,要走就走,他还赶着送上了!”话音将洛,正好青书回到望竹轩,看到段天河正搂着天灵坐在院子里,心中忐忑,发愁要怎么汇报先生们气走的事情。

却在这时,段天河也看到了他,招手道:“青书,你快来。”

青书心中更加不安了,大小姐再不济也是将府嫡女,自然不会轻易被问罪,大将军这么急着召自己,莫不是要怪罪一番?这个锅,就要让我背了?心里百转千回瞬间推演了上百种可能,青书一步一步走到段天河跟前。

“将军。”他躬身一礼,大方如常,并没有显出紧张。

“青书”,段天河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吩咐道:“那几个糟老头子有眼无珠,不要也罢,你再去找几个先生来,好好教导大小姐。”

——?!这和青书预想的截然相反啊!他不经意撇了一眼天灵,并没看出来什么异样;又将目光转向段天河,不见怒气,反倒是较平常温和不少。然而现在不是琢磨原因的时候,他快速反应,躬身应下:

“是,将军!青书领命。”

安排完请先生的事宜,段天河环视起整个望竹轩来。白夜离开着障眼法,在段天河眼里,天灵和白夜离刚进来的时候什么样,他看到的景象便是什么样。也就现在落座的这一小片地方,桌椅茶点,显然是临时清扫置办的。

刚才进来急没顾上仔细查看,不看还好,这眼下细细扫过,段天河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眉头更是眼见着粥成一个川字。

“将军……,我已经安排……”,青书自然知道是什么触了段天河的霉头,眼看着自己主上即将爆发,上前想要解释。

段天河全然不给他机会,大手一抬,示意青书噤声。

“望竹轩……”,段天河让天灵坐在自己膝上,另一手压在膝盖上,拇指拨转着中指上的戒子,思索片刻,沉声问:“……自建成之日起,便吩咐安排人每日晨昏尽心打扫。本将军是不爱来这里,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如此糊弄本将军?!”

说着,他啪一掌拍在石桌上,那桌面应声碎成几瓣,散落在他脚边。

院里众人,包括青书在内,更是全部随着他这一掌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此时,望竹轩门外有人撒丫子迅速跑开,那人动作轻盈,箭一般窜出,并没有人留意到。

没有人留意到,并不代表无人知道。

刀斩隐在白夜离身后,上前轻声提醒:“有人从外面跑走了。”

白夜离眨了下眼表示自己知道,并没有进一步的吩咐。——他知道,今天这件事,不管最后拽出来谁,都不可能善了了。

无碍,且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冒出头来。

白夜离不动声色,用心念吩咐刀斩,视线始终落在天灵身上,稍顿片刻,又让刀斩到院外盯着,有人过来,好提前给他报信。

刀斩这两日随他得了些神魂的小术,也适应了自己没有肉身的样子,得了白夜离的命令,立即应下,心念一动便向上调整位置,从空中俯视院外动静。

这边,段天河怒火烧起来,全然不打算留情面,嗔目之下,扫过青书,沉声问:“青书,你来说。”

望竹轩是为谁而修,又是为何而修,将军府里的老人大抵是知晓的。只是……,这望竹轩自落成以来,将军仅洛城当日前来看过一眼,便折身离去,再也没踏足。全将军府上下,渐渐习惯了将军对望竹轩的不闻不问,再加上上官芸有意无意间的忽视和贬低,便开始将望竹轩不放在眼里。

殊不知,这望竹轩的格局布置,乃是将军亲自确认督办,一草一木,皆是比着当年在蜀国时太师府大小姐内院的样子置办下来的。段天河一直以来不踏足,并不是他有了上官芸之后嫌弃,恰恰相反,他是这里建好之后触景生情,不敢来看一眼。

这个他深埋心中想要悉心呵护的地方,竟然被糟-蹋成现在这副样子,能忍着沉住气不爆发,他已经是很能耐得住性子了。

段天河的心思,青书多少揣摩到一些,毕竟当年段天河跟人家太师府的小姐私定终身之时,还是他在外面望的风。只是他也没想到,段天河对那家的小姐竟然用情至深至此,心思回转,他一边想着要如何回话好消除段天河的怒气,一边又暗暗庆幸当年的那位小姐早已作古。

否则,如若她尚活于人世,身为楚国大将军却儿女情长,岂不是要坏大事?!

“回将军……”,青书酝酿一番,才缓缓开口:“这……望竹轩多年来无人入住,只是两个小厮做一些洒扫,是……疏忽了些。”

段天河气啊,环视四周,怒指青书,嗓音气地甚至有些发抖:“当初是如何吩咐你的,你都忘了?好啊,青书!如今连你也学会敷衍本将了?‘疏忽’?你说的倒是轻巧,倘若真是疏忽,这望竹轩又岂会落得如此破败?”

“……”青书惶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亦是不敢随便开口,打算就这么跪着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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