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令晖诗云:“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一转眼,仲春已过,三月的郑吴村,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天气,倒是有种似冷非冷的感觉。
今日,天空放晴,语汐和郑勤一起,去看了自家的半亩薄田,还有一小块菜地。被郑勤重新翻过土的田地,现在看来,已经和旁边的那些田地没有太大区别了。
早先,郑家的田地里,全都是荒草和杂树,还有一些荆棘刺草,有的,甚至比人还要高。郑勤花了几天工夫,将荒废了好些年的田地,全都打理干净了。所以,语汐才会看到,如今已经大变样的田地。
看过自家的田地后,郑勤带着语汐,去到了一处看似有些荒凉的地方。
语汐触目所及之处,几乎都是荒草和不知名的枯树。两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郑勤和语汐在一处大树旁停了下来。
郑勤告诉语汐,这里,原本就是一片荒地,像这样“贫瘠”的土地,几乎没人会过来。
一来,路不好走,离郑吴村很是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很不方便。
二来,地里无肥,引水困难,没人愿意做这“耗时费力”,最后,可能“收获甚微”的“傻事”。
三来,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祖上传下来的田地,基本的温饱,根本不成问题,所以,“开荒”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根本就不会,也没有必要去做。
看着眼前,已经开出了将近大半亩的荒地,语汐很是有些不可思议地对郑勤问道:
“夫君,这些,都是你近几日自己开出来的?”
郑勤对着语汐点了点头,开口回道:
“没错,汐儿,这里,全都是我最近弄出来的。因为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样子,所以,我才想让你过来看看。”
说着,郑勤对着语汐笑了笑,又说道,
“我问过方正,像这样的荒地,若是开出来了,最后算谁的。方正告诉我,对于这种占地又很荒凉,且在一般人眼中,没有任何用处的地方,若是有人愿意开荒,将这样的地发挥出作用,这地,当然算开荒人的。”
见语汐侧过头看向了他,郑勤也回望着语汐,对她笑道:
“所以,汐儿,现在,你看到的地,可是我们郑家的了。”
语汐闻言,眼中,是止不住的惊喜。她转过身,对郑勤问道:
“夫君,这里,这么一大片,全都是我们的了?”
郑勤对于语汐的反应,很是觉得可爱。他对语汐回道:
“汐儿,只要能够将荒地开垦出来,这里,就会是我们的。当然,还没有开出来的地方,就不算了。”
语汐点了点头,对郑勤问道:
“夫君,这里,这样一大片荒地,你是打算全都开出来吗?”
眼前的这片荒地,若是都开垦出来,少说也有十来亩,夫君一个人弄,岂不是太辛苦了?
郑勤见语汐的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心,他牵起语汐的手儿,看着她水润的双眼,对她笑道:
“娘子,此事,为夫正要询问你的意见。”
见佳人眼中发出疑问,郑勤好心情地低下头来,执起语汐的柔荑,在她光滑白嫩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轻吻。
语汐因着郑勤如此自然、如此温柔的一个轻吻,双颊上,蓦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望着语汐如此明媚动人的样子,郑勤的眼里,也柔情四溢。
他站直了身子,开口对语汐说道:
“娘子,这里,为夫是准备和方正、谢天一起开垦出来。地上的这些荒草杂树还有荆棘,我们三人可以一起砍掉,就是这之后的翻地,单用人力来做,还是有些吃力。所以,为夫想问问娘子,咱们家,可否出钱买上一头耕牛?”
“耕牛?”语汐低问出声。
见郑勤一副“听凭娘子赐教”的样子,语汐的唇边,漾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语调轻松地对郑勤说道:
“夫君,这耕牛,咱们家,自是可以出钱买上一头,汐儿准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而后,语汐又开口问道:
“夫君还未告诉汐儿,夫君何以有这样的想法?之后,这耕牛,又该如何安置呢?”
郑勤对语汐回以一笑,略微思索了片刻后,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语汐的问题,而是笑着地对她问道:
“娘子,你要不要猜猜看,为何,为夫会先过来开荒?”
语汐闻言,视线望向眼前的大片荒地,还有郑勤翻新过的土地,她沉吟了片刻后,开口回道:
“夫君,汐儿猜想,夫君的这一举动,该是为了‘探路’。”
“哦,此话怎讲,娘子不妨说来听听?”郑勤很是感兴趣地问道。
语汐对着郑勤嫣然一笑,开口回道:
“夫君,汐儿猜想,这样一大片荒地,该是很有一些年头了。至少,从老村长那时候起,这里,就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现在,夫君想要一大片土地,用来种植各种谷物和果蔬,在此之前,想必,是需要试试土质好坏的。
“夫君之所以会先行弄出一片地,一来,是为了亲自感受这里的环境;二来,则是为日后的种植做打算了。”
语汐看着郑勤带笑的俊脸,顿了顿后,又开口道,
“夫君,现在,你该是得出结论了。这片荒地,有开垦的价值,而且,你马上就能将这片荒地,变成真正有用的土地了。夫君说,汐儿的猜想,可还算对?”
郑勤闻言,忍不住对语汐赞许道:
“娘子的猜想,自然无误。为夫就是知道,这什么事啊,都瞒不过娘子的巧思和慧眼。今日,娘子见过了这里的环境,日后,待这里完全整理好了,娘子再过来,到时,肯定能让娘子满意。”
语汐见郑勤最近一段时间,是真的十分愉悦,十分开心,她的心里,也是很为郑勤感到高兴的。
曾几何时,这个令郑大哥不想多留片刻的郑吴村,竟然让郑大哥动了帮助村里人的心思。这样一片土地,若是好好利用,肯定能有大的收成。
语汐对郑勤点了点头后,开口问道:
“夫君,你尽管放心,你做的一切决定,汐儿都会支持你,汐儿会在家里,每日等你回家。现在,汐儿的手艺,也是大有进步。夫君,你说,汐儿做的饭菜,你爱吃吗?”
郑勤深深地望着语汐的眼眸,开口对她说道:
“汐儿,我的娘子,你做的饭菜,为夫最爱吃了。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等所有的事情,慢慢步上正轨,之后,为夫可是会好好陪着娘子,届时,娘子可别嫌为夫‘粘人’啊!”
语汐闻言,“噗呲”一笑,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捶了捶郑勤的胸膛。没想到,却被郑勤一把握住,而后,她整个人,都被郑勤拥入怀中。
心里,十分甜蜜,也有着一丝淡淡的羞意,语汐不禁开口说道:
“夫君,这是外面,小心被人看到。”
郑勤闻言,倒是爽朗一笑,不甚在意地对语汐说道:
“娘子,放心,这里啊,不会有人过来。就算有人从远处经过,以为夫的耳力,很快就能听见,所以,娘子不用担心被旁人看到。”
略微停顿了片刻后,郑勤又道,
“再说,娘子如此的天姿国色,为夫可是比娘子更不想旁人窥探,所以,对于为夫的保证,娘子完全可以放心。”
语汐听郑勤左口一个“天姿国色”,右口一个“旁人窥探”,她的心里,真是有些“难为情”啊!
她的郑大哥,她的夫君,他,怎么能够、怎们能够如此自然地、就说出这些话呢?他不知道,她会感到“害羞”吗?
面对这样令她“脸红心跳”的郑大哥,语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完全相信她的夫君,这里,不会有人经过了。
忍不住将脸儿,又往郑勤的胸膛上“磨蹭”了几下,语汐“闷”在郑勤怀中,还是接近自语般地,对他轻轻回了一声“嗯”。而后,就放心地靠在郑勤的怀中,不再言语了。
郑勤对于语汐的反应,甚是觉得有趣,同时,他的心里,是满满的幸福感和充实感。
曾经,他觉得,自己的心,并不完整,有很大的一处空缺。如今,因着汐儿的柔情和爱意,他心里的缺角,全都被填满了,而且,令他惊喜不已,又感动不止。
对于自己说出来的这些话,其实,在最初时,郑勤也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着怀中的可人儿。若是没有语汐,他这一生,恐怕都不会知道: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啊!
怀中的人儿,是上天赐给他,此生最大的礼物,也是他这一生中,最美的祝福。
拥抱着他的汐儿,拥抱着他的娘子,他心里的满足,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呢?
能够像此刻这样,与汐儿享受片刻的温存,无人打扰,也无琐事缠身,这人世间,还有谁,会比他更幸福呢?
两人在大树底下站了好一会儿,之后,郑勤又带着语汐一起,去后面的小山坡上,看了一下地势和地形。
郑勤告诉语汐,在小山坡上,他会挖几个深坑,用来储存雨水。之后,待这片荒地开垦完毕,每隔一段距离,他都会挖一个深坑,全都用来储存雨水,以备不时之需。
顺着他挖的那些深坑,届时,若是雨水过多,还能挖出几条排水沟,让多余的雨水,能够顺着排水沟,流到附近的湖泊里去。
这处荒地,因为地势较高,所以,不好直接引水过来。但是,花费一番工夫,做好储水和流水的准备,到时候,真正播种、种植起来,绝对好用。
看完了小山坡上的环境,郑勤和语汐一起,慢慢地走回了家中。
两人吃过晚饭后,又简单地交谈了一番。
语汐听了郑勤的计划和打算,开口对他问道:
“所以,夫君的意思是,耕牛买回来后,就放在谢天的家中,让他来照看?”
郑勤对语汐点了点头,开口回道:
“没错,这段时间,和谢天接触过后,我发现,他是一个十分能够吃苦耐劳的人,而且,性格也很不错。说起谢天,他的经历,也是可怜。”
谢天的爹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相继离世了。
早先,为了谢家二老的病,不说花光了家中的积蓄,就连谢家的几亩田地,也全都卖了出去。最后,为了给爹娘办丧事,谢天只能同意卖了家中的祖宅。
那个时候,老村长也是为谢家的事情,出了不少力气。但是,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老村长能够帮的,也实在不多。
而买下谢家田地和祖宅的,正是谢天的大伯和婶婶。
本来,谢天的婶婶因为得了谢家的田地和祖宅,还想意思意思,把谢天接回自己家中,将他养大成人。
无奈,谢天的大堂哥迷上了赌博,在城里,欠下了不少赌债,二老没有办法,只能想方设法为儿子还债。
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不说,邻里乡亲之间,知道借出去的钱,肯定是要不回来的,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借钱给他们。有些人,甚至一看到他们,转身就躲了。
谢天的大伯和婶婶无法,就连自己唯一一栋宅子都给卖了,但是,赌债,依然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似乎怎样都还不了。
最后,二老只能狠下心来,将自己唯一的闺女,给了城里一个糟老头作妾室。后来,也没过多久,谢天的大伯和婶婶就搬离了郑吴村,之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谢天现在住的地方,是村里一个独居老人洪老头的家。”
说起这个洪老头,就连郑勤都觉得,谢天能够平安长大,真是一个“奇迹”。
“那洪老头可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他算是收养了无家可归的谢天,但是,洪老头的脾气,那是相当不好。洪老头爱喝酒不说,有时候,他还喜欢动手打人,而且,无缘无故,没有任何理由。谢天小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也不知是老天看谢天太过可怜,还是洪老头坏事做多了,遭了恶报。一次,洪老头去到后山摘野果的时候,突然从山上滚了下来,那样一摔,洪老头直接就摔死了。
后来,老村长发话,洪老头的那栋小屋,就归谢天所有了。
本来,洪老头一没娶妻,二无后人,三没亲友,当年,洪老头收养谢天说的那一番话,大家伙儿可都听过,所以,洪老头的小屋,归了谢天,那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洪老头死后,方正常常去找谢天玩,而且,还将自己的所学,毫不藏私地,全都教给了谢天。这是老村长默许的,也是老村长十分喜闻乐见的。
整个郑吴村,就属方家最有钱,所以,方家的宅院,不仅大气美观,而且,占地面积,在这小小的郑吴村里,也着实壮观。甚至,比郑家的这座宅院,还要大一些呢!
“汐儿,买回来的耕牛,交给谢天来照看,我十分放心。”郑勤轻握住语汐的手儿,开口对她说道:
“谢天一直都是一个人住,虽然他在家里养了鸡,也养了兔,但是,一个人,总是难免会觉得孤独。
“我想,有了耕牛之后,这村里的人,都会上门借牛一用。咱们家,多有不便,而谢天家里,却是十分方便的。或者,有了耕牛之后,还能为谢天家里增些人气,让他的那栋小屋,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语汐闻言,对于郑勤的想法,深表赞许和认同。
看样子,这方正和谢天二人,皆是可靠之人啊!
“夫君,那耕牛一事,夫君可是已经安排好了?”语汐对郑勤问道。
郑勤对语汐点了点头,开口回道:
“汐儿,明日,我就会去找方正和谢天,我们一起将耕牛买回来。听方正说,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有人家里养了好几头耕牛,价钱合适的话,我们就能买下来了。”
语汐听郑勤说是附近的几个村子,她觉得十分放心。这样,来回方便不说,而且,也算是“知根知底”,不用怕后续会很麻烦了。
想起白日看过的那处荒地,语汐对郑勤问道:
“夫君,你说要在那处荒地,挖上好些深坑,那活儿,全是你一个人干吗?”
郑勤闻言,对语汐笑了笑,开口回道:
“汐儿,那活儿,虽然是我一个人干,但是,对于我来说,挖些深坑也算简单。你还没见过,我在大斤山上挖的陷阱,大大小小加起来,总数也不少。汐儿放心,我会安排好时间,不会累着自己的。”
语汐听郑勤如此保证,心里,虽然还是难免有些心疼,但是,郑大哥的实力,她也是知晓的,而且,她完全信赖他,所以,她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对郑勤点了点头后,语汐笑着问道:
“夫君,再过一个月,方正就要成为郑吴村的村长了,到时候,他还有时间忙活地里的事情吗?”
郑勤听了,对语汐解释道:
“汐儿,其实,整个郑吴村里,方家,不仅家境最为殷实,而且,方家的田地,也是整个村子里最多的。方家的田地,几乎可以说,全都是‘良田肥地’了。不过,方家人自己,只种了一两亩地,其余的,全都租给同村的其他人了。”
“这么说来,那方正,该是很少下地干活儿了?”语汐问道。
郑勤轻摇了摇头,对语汐回道:
“汐儿,那倒不是。虽然,方家现在的一切,几乎都是老村长在年轻的时候打拼出来的,但是,对于儿孙的教导,老村长也从未松懈过。只是……”
略微停顿了片刻后,郑勤又道,
“只是,方正的爹……怎么说呢?他的性格,倒是不太像老村长,反而是老村长的孙子方正,他和老村长年轻的时候比较像,而且,方正比老村长,更具胆识和魄力。”
原本,按方正他爹的个性,估计活到七老八十了,都还不想“退位”。但是,因为老村长也是在半百的年岁“退位”,所以,那方大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将村长的位置,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方大这人,本身有些“小聪明”,也喜爱“管闲事”,所以,方大一向“自我感觉良好”。
但是,方大这人,说好听点儿是“闲散”,说难听点儿,就是“懒”。特别是自家田地里的活儿,那方大是“能躲就躲”,常常离开郑吴村,去到了外面,这点,让老村长十分不喜。
“但是方正却不一样。方家的田地虽然几乎都租出去了,但是,方正从小到大,也没少下地干活。”
郑勤看向语汐,对她笑道:
“汐儿,就我观察,方正这人,十分可靠,而且,他乐于助人,对待村里的人,也都十分公正和友好,可以说,他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村长了。在这样的小地方,倒是有些埋没他的才干了。”
语汐闻言,唇边扬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对郑勤说道:
“夫君,看样子,这方正,倒是很得夫君的赏识呢!”
郑勤对着语汐温柔一笑,开口回道:
“娘子,以后,有机会的话,方正和谢天,你都能亲眼见见,为夫想,娘子和为夫的感想,该是差不多的。”
语汐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对郑勤笑道:
“夫君的眼光,汐儿自是相信。改天,汐儿还真想见见,被夫君赞许过的人呢!”说着,语汐又道,
“夫君,这样一来,你的计划,就能顺利开展了。如此,甚好。”
郑勤语气轻松,表情也十分愉悦,对语汐笑道:
“娘子,日后,一切事情,为夫,还要多多‘仰仗’娘子的帮助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的温馨与美好,让两颗感恩相爱的心,更加亲密,更加甜蜜。
窗外,有一轮圆圆的明月,而屋内,有两个情投意合、心意相通的人。夜啊,静谧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