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同叔词云:“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坐在窗边,语汐手中拿着已经绣好的荷包,看着荷包上的绣花发呆。
一阵凉风吹来,她回过神来,看着屋子外面开心玩耍的天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放下了荷包,又拿起桌上的玉凝玉,打开盖子,轻轻嗅闻着玉凝玉散发出来的雅淡香气。
语汐在心内感慨着:原来,她自己,也会做出这样睹物思人的事情啊!
那天,她和孙大娘说好了,这几日,就不去孙大娘那里了。正好,她一个人,可以安心地在家里绣荷包。
只是,因为心中有事,所以,这绣活儿的进度,迟迟没有进展。好不容易,昨日终于将荷包绣好了,结果,手中的事情忙完后,她对自己夫君的相思之情,也越发强烈了。
自从郑勤独自出门,且语汐在见了廖宝香和方玉儿后,心里,时常会觉得有些难受。
语汐知道,孙大娘十分担心自己,这几日里,每日午饭和晚饭之前,孙大娘都会过来看看她,说几句关心的话就离开,真是让语汐倍觉温暖。
唉!
想不到,她也会让别人,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操心啊!这样的经历,对语汐来说,还真是屈指可数、寥寥无几呢!
那天,孙大娘告诉她,方玉儿之所以一回村就去孙大娘家,美其名曰是去看孙大娘和陈家二嫂,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借机看看语汐。
方玉儿的娘和廖宝香的娘,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喜欢说人是非。
方玉儿的娘,会将村子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全都告诉方玉儿;而廖宝香的娘,则会和廖宝香一同分析情况,还会拟定对策,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语汐一想到这些,真是觉得有些心累。
以前,在季府里,她被爹娘和许弟保护得很好。虽然,语汐听过很多别人的事情,也会在家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她还从来没有被别人当成茶余饭后谈资的经历。这样的感觉,还真是令她无法不去在意,无法不感到生气呢!
她和夫君,难道要因为他们出众的容貌,而接受那样多的背后议论,甚至是“明抢强夺”吗?
这个郑吴村里,难道除了孙大娘一家人,还有老村长、方正、谢天他们,以及那天出现在孙大娘家的那对母女,其他人,都完全无法信赖,无法与其交往吗?
语汐的心,因为想了这样许多的事情,又忆起公公婆婆和夫君小时候的经历,对这个村子里的人,真是有些“疲于应对”了呢!
今日,午饭前,孙大娘又像之前那样过来看语汐,还拿了一些蜜枣,语汐见状,也立马回到屋中,将家中还未拆封的一盒点心给到了孙大娘。
孙大娘自是推却不想要,但是,语汐告诉孙大娘,若是孙大娘不将这盒点心收下,那么,孙大娘带来的蜜枣,语汐也是不能要的。
虽然,语汐给到孙大娘的那盒点心,其价值远超蜜枣,但是,礼轻情意重,孙大娘对自己的关心,语汐十分清楚。
这些日子,若不是孙大娘总是过来看她、陪着她,她啊,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胡思乱想”呢!
语汐自然也很想为孙大娘做些什么,所以,她才将家中一直备着的那盒点心拿了出来。在语汐看来,若是孙大娘和陈家二嫂能够喜欢这点心的味道,那可比她自己享用更让她觉得开心呢!
孙大娘还要回家照顾自己怀有身孕的二儿媳,所以,语汐让孙大娘早早回去了。
一个人吃过午饭后,语汐喂饱了天将,在院子里陪着天将玩了一会儿,感觉心情畅快了许多后,语汐回到屋中,坐在窗边,拿起《诗经》看了起来。
看书能够让她心情放松,因为郑家宅院在村尾,所以,也算安静。
晚饭前,出乎语汐意料之外的是,孙大娘竟然没有如期而至,这倒是让语汐的心里,有了一丝的疑问。
自己,要不要去孙大娘家里看看呢?
坐在家中,又等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语汐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孙大娘家里看看。若是孙大娘没事最好,若是有什么事情,那自己可要好好帮帮忙才是。
这样想过之后,语汐又回到房中添了一件外衣,之后,就来到外院,推开院门,向外面走去。
还没走几步,她看见了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那样熟悉的身姿,那不就是她朝思夜想的夫君吗?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见了将近十来日不曾回家的郑勤,语汐一时没有忍住,竟然哭了出来。
郑勤早已看见步出家门的语汐,所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十分快速地靠近了佳人。
见了语汐那甚是惹他心怜的眼泪,郑勤的心,十分难受。他立马牵起语汐的手,两人很快就回到了院中。
一关上院门,郑勤立马紧紧地拥抱住语汐,在她的耳畔不断地低喃着,
“汐儿,我的娘子,为夫回来了。”
“汐儿,我好想你,我好爱你。”
“汐儿,这段日子,你辛苦了,以后,为夫再也不会离家这样久了。”
……
感到怀中的人儿,慢慢止住了低泣,郑勤这才轻轻放开了语汐,深情地凝视着她,十分温柔地为语汐拭去了眼角和脸颊上的泪水。
郑勤吻了吻语汐的额头,轻声对她说道:
“娘子,乖!”
之后,在语汐还在回味着郑勤怀抱的温暖,和他深情爱语的心动感觉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语汐,一把被郑勤抱起,往饭厅的方向走去。
因为郑勤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时之间,语汐也忘了自己的伤心和难过,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靠在了郑勤的胸口上。
直到坐在了饭厅的圆木凳上,语汐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出门,是准备去找孙大娘的。
郑勤听语汐提起了孙大娘,告诉语汐他回家前,已经见过孙大娘了,两人打了声招呼后,还说了一些话,孙大娘没事,语汐不用为孙大娘担心。
语汐听郑勤这样说,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放心。
不过,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然对着郑勤伤心地哭了出来,语汐就觉得有些丢脸,很是有些难为情。
不知道,夫君见了这样“哭哭啼啼”的她,会不会觉得,她太过“弱不禁风”了呢?
只是,对夫君的想念之情,也是完全不由她自己,就那样毫无预警地化作眼泪,流了下来。她自己,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绪表达,心里,很是有几分无所适从呢!
郑勤坐在语汐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后,很快就进到厨房,简单地煮了两碗面,端到饭厅的木桌上。在郑勤的安慰和关心下,语汐也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吃完了半碗面,剩下的,郑勤全都解决掉了。
吃过晚饭,郑勤将大浴桶抬入语汐的房间,在浴桶内倒入温度合适的热水后,郑勤就让语汐先沐浴更衣了。
这些日子,因为郑勤不在家里,所以,语汐都没有机会泡澡。现在,坐在温度宜人的大浴桶里,语汐的身心,都得到了满足和放松。
在语汐沐浴的时候,郑勤很快就将厨房收拾干净,然后,他也回到房中,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等郑勤重新来到语汐的房门外时,他看见,语汐的房门已经打开了。
知道他的汐儿可能无心泡澡,此刻的郑勤,也并未多说什么。他和语汐打过招呼,让语汐在房中等他,之后,就抱起大浴桶,从语汐的房中离开了。
当郑勤再次踏入语汐的房间时,让语汐有些不解的是:她的夫君,为何拿了一床薄褥,还关上了房门,向床榻的方向走去呢?
只见郑勤将手中的薄褥放在床上,之后,走到了语汐的身旁,在屋中的圆木桌旁坐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郑勤执起了语汐柔嫩白皙的手儿,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语汐。
郑勤去到洛城,将那些好骨拿给长孙府的老管家后,被老管家留了下来,得到了长孙老太爷的亲自接待。
老太爷对郑勤手中的货,十分感兴趣,也问起了郑勤的营生。郑勤见这位老太爷是个值得打交道的人,就将自己的猎户身份,以及正在计划着的事情,告诉给了长孙老太爷。
谁知,那老太爷一听,问了郑勤几个问题后,就决定参与到郑勤的计划中来。这对郑勤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了。
郑勤并没有告诉长孙老太爷,自己曾经做过顺天镖局的镖师。一来,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二来,则是如今的他,并没有继续镖师一职,所以,过去的事情,他就没有对初次见面的老太爷提及了。
老太爷当天就兑现了承诺,甚至,还让郑勤自己去马厩挑马。
郑勤知道,这挑马一事,也是老太爷对他的一种考验。通过挑马,老太爷可以看看郑勤的眼光,也可以看看,郑勤的胆识。
若是郑勤一眼就能挑中马厩里最好的马,那么,对于郑勤的眼光和本事,老太爷自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若是郑勤在马厩中挑上了一匹普普通通的马,那么,对于参与郑勤计划一事,老太爷就会仔细斟酌一番了。
而让长孙老太爷十分欣赏的是,郑勤,正是一个既有眼光,又有胆识的可造之材。
在马厩里逛了一圈,最终被郑勤选中的,是老太爷手中,排名第三的赤焰。
赤焰的外观,和大多数普通的马一样,都是骝色。只是因为赤焰的头顶,有一处旁人不易察觉到的赤红,所以,老太爷才给它起名叫赤焰。
为何,在郑勤选中了赤焰后,老太爷会笑得那样开心,那样得意呢!
老太爷告诉老管家,他能十分确定,郑勤看马的眼光,是一等一的敏锐和精准。
长孙老太爷的马厩里,排名第一的是白马雪雾,排名第二的是黑马踏山,而排名第三的,就是红马赤焰了。
以郑勤的眼光,当然是一眼就看出了雪雾和踏山的不同,但是,他初次进入长孙府,而且,能够获得亲自挑选马匹的特权,只要稍微思考一番,他也不可能将主人家上好的马给挑走。
但是,郑勤本就是为好马而来,若是不选上一匹健壮威风的马,那么,他此行的目的,岂不就落了空吗?
唯一让郑勤暗自惊叹的是,长孙老太爷的马厩里,几乎找不到真正普通的马。这也让郑勤知道了,这老太爷啊,是一个十分爱马之人。
长孙府的马厩,建得又大又宽敞,虽然不能和北家堡相比,但是,郑勤估计,老太爷的这些马,应该都是花了重价,在北家堡买的。不然,郑勤还真想不出,到底何处,能够出产如此优良的马种了。
顺利离开长孙府后,郑勤又在洛城待了两日,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后,他就离开洛城,去到了枫岳镇上。
在枫岳镇,郑勤找了一位手艺十分精湛的老师傅,让其为赤焰配了马车专用的车身等物。因为老师傅要花一些时日才能达到郑勤的要求,所以,郑勤与老师傅约好时间,之后,就去办别的事情了。
等一些事情都办完后,郑勤就立马赶回了郑吴村。
看着语汐明亮水润的双眸,郑勤伸出右手,轻轻地抚上了语汐的脸颊,柔声对她说道:
“汐儿,方才,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孙大娘,孙大娘将这几日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疏忽。”
略微停顿了片刻后,郑勤又道,
“娘子,你可会原谅为夫?”
语汐闻言,眼中,似乎又有了一丝泪意。她对着郑勤笑了笑,摇了摇头,开口回道:
“夫君,那些事情,汐儿从未怪过夫君,又何来原谅与否一说呢?”
看着郑勤双眼中的深情与关心,语汐的心,因着自己夫君的呵护与爱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心。
她的郑大哥,她的夫君啊,他,终于回来了!
以前,她常听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啊,也是在遇见她的夫君之后,才真正明了了这句话的含义呢!
想念的心,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控制的,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明白的。
当她和夫君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彼此的相思和心意,他们啊,完全能够从两人的眼神中感知到。
情之一字,动人,也醉人呢!
郑勤见语汐的样子,又恢复了原本的明媚和娇俏,他有些紧张和担忧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看着语汐眸中的深情与眷恋,郑勤沉吟了片刻后,开口对语汐问道:
“娘子,关于孙大娘告诉为夫的事情,为夫想问问你,你……可是为此而伤心难过了?”
语汐闻言,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对郑勤点了点头,开口小声回道:
“夫君,是汐儿没用,虽然……虽然汐儿知道,那廖宝香所言,全都是她自己的妄想之词,那方玉儿,汐儿也只在孙大娘家里见过一次,但是……”
略微停顿了片刻后,语汐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但是,想起那廖宝香说的话,还有她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汐儿的心,真的觉得十分难受,再加上方玉儿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汐儿一想到这些事情,心里,确实是有些乱,有些烦闷呢!”
说完,语汐望向郑勤不自觉微微皱起的眉头,轻声问道:
“夫君,可是会觉得汐儿太过多虑了?”
语汐的提问,让郑勤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此刻,有些严肃。他在心里深吸了好几口气后,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而后,柔声对语汐回道:
“娘子,为夫自是不会觉得娘子多虑,相反,为夫还会因着娘子对为夫的关心和在意而欣喜不已呢!”
停顿了片刻后,郑勤又道,
“娘子,虽然,为夫从来就不认识什么廖宝香和方玉儿,但是,这件事情,始终是因为夫而起,所以,娘子尽管放心,为夫自有方法来解决此事。”
轻轻捧住语汐嫣红的脸颊,郑勤倾身靠近语汐,低声对她问道:
“汐儿,我的娘子,你可信赖为夫?”
语汐看着郑勤深邃墨黑的眼眸,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对郑勤回道:
“夫君,汐儿当然信赖夫君,只有夫君,是汐儿一生一世、永远信赖的人呢!”
郑勤闻言,对着语汐勾唇一笑,而后,低下头来,用自己的双唇,温柔地覆盖住语汐柔嫩红润的嘴唇。
这一次,他大着胆子,轻轻地摩擦吮吻了几下,语汐颊畔陡添的胭脂,像盛开的海棠花那样,娇美无比、明艳动人。
此刻,坐在圆木桌旁的两个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当郑勤轻轻地放开语汐,慢慢地坐直身子时,他看见的,就是比花儿还要娇羞美丽的可人儿。
他的汐儿,他的娘子啊,他,真是爱她,真是怜她啊!
语汐从甜美的滋味中回过神来,很是不好意思地轻低着头,微垂下眼帘。
她的郑大哥,她的夫君啊,她,真是爱她,真是恋他呢!
因着夫君的一番话,也因着夫君对她的呵护和疼宠,语汐的心情,一扫这几日不快的阴霾,瞬间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心里,是甜蜜甘美的滋味,而她唇畔的笑意,也是幸福而柔美的。
郑勤见语汐心情不错,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见天色已然不早了,郑勤开口对语汐说道:
“娘子,为夫抱你上床歇息可好?”
语汐闻言,不敢看向郑勤炯炯有神的双眼,还是微低着头,十分娇羞地点了点头。她的双手,忍不住交握在膝盖上,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怡悦。
她的夫君待她,实在是太温柔,太细致了。她啊,能够在大斤山脚下遇见夫君,真是老天对她最大的垂怜和祝福呢!
郑勤见语汐的模样娇俏动人,他唇角边的笑意,忍不住又加深了几许。
弯下腰身,抱起佳人,郑勤动作娴熟地向床榻的方向走去。轻轻将语汐放下,郑勤站在床边,俯低身子,对语汐说道:
“娘子,今晚,为夫陪你。”
见语汐的双眸中,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和不知所措,郑勤轻声笑了笑,而后,他好心地开口解释道,
“娘子,不用担心,为夫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在你身边,好好陪陪你。”
停顿了片刻后,郑勤又道,
“就像我们在大斤山时的那样,娘子,你说,可好?”
语汐闻言,轻眨了眨双眼,嗓音软糯地回道:
“夫君说的,自然是好,汐儿都听夫君的。”
说完,语汐的身子又往里挪了挪,看着郑勤的眼神,柔顺而又可爱。
郑勤见状,对着床上的人儿温柔一笑,回了声“嗯”。之后,郑勤转身走了几步,将桌上的油灯给吹熄,而后,他动作轻柔地回到了床上,在床的外侧躺了下来。
躺在床上的两个人,一时半会儿,并无任何睡意,郑勤又问了问语汐这几日在忙些什么,语汐也都一一告之。在听闻语汐亲手为自己绣了一个荷包的时候,郑勤的心情,十分愉悦。
看样子,他的娘子啊,独自在家的这段时间,可是日日,不,该说是时刻都在想着他啊!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对郑勤来说,这些时日的些许疲累和今日回村的些许担忧,此刻,倒是全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了真心的欣喜,和满满的幸福啊!
屋外,天空似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有淡淡的亮光,从窗间洒落,映照着佳人的脸庞,格外清雅和脱俗。
郑勤感受着身旁人儿平稳的呼吸,他唇角边的笑意,也一直没有散去。
向语汐的方向,悄悄靠近几许,而后,郑勤伸出右手,轻轻地握住了语汐的左手。
床上的人儿似有所觉,身子微微动了动,出乎郑勤意料之外的是,他的汐儿,竟然在下意识里,回握住了他的大手,这让他在感到惊喜的同时,心情,也是自豪而欢喜的。
他的娘子,对于他的触碰,该是早已熟悉,早已习惯了的。而他,能从娘子的回应中,感受到娘子对他的爱意与信赖。
望着娘子绝美的睡颜,郑勤只想在心底感慨一声:
“今晚,这醉人的夜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