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7日,妖雾都市

总体来说，人生第八道关卡和阮程程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看多了《咒怨》《闪灵》《招魂》之类恐怖电影，研究多了其他队伍的灵异关卡,她认为,进入避难所之后应该每天失踪一、两个人，或者同伴们发疯、失常、被鬼魂附体,而不是现在这样：白天躲在避难所里听赫伯特讲历史,正午出去散散心，夜晚轮流值班,和谐平安得不可思议。

是的,大焦和钟寒山11月4日就回来了，把城门的情况告诉她，把队伍之中力量大些的玩家带走了。

按照大焦的计算，白天搬开巨石和木头,配合众人带的□□,把原来的城门露出一条小路，再找到城中勇士们携带的□□，无疑能把城门炸开。

眼镜带着两支队伍的新人走了,李卉不用走，却想帮马尾辫试一试：钟寒山说，城门夜间鬼影重重,城墙爬满厉鬼,木石自行移动，可以直接拍恐怖片了。

想找灵异武器，还有更好的机会么？

想到这里，阮程程有点内疚地望向左侧几十米外的赵馨馨：吴祥林和自己守在这里，赵馨馨决定留下,不愿前往城门。

这是馨馨的第八道关卡，机会不多了。

她掂起脚尖，把望远镜朝向右侧，守在一个通风口下的罗妍靠着墙壁，埋头看书。

是本什么书啊？

硬皮书，彩绘封皮，好像是《格林童话》。

阮程程很佩服她：自己就看不下去，闭着眼睛数食材、挑选餐具、把玩鲜花都忙不过来，毕竟，她有一间餐厅要经营呢！

跳动的灯火给罗妍全身镶上一层温暖的金箔色，睫毛长长的，肤色白的透明。可仔细望去，对方愁眉不展，眼睛盯着书页，半天没翻动了。

阮程程叹息：她....不会喜欢那个段队长吧？

大老粗，凶巴巴，长得不好看，追随者都是变异鳄鱼一枚，不像钟寒山风度翩翩，彬彬有礼，树人蝙蝠都很可爱，异国风情合着武者风采，令人心动不已。

人类感情很奇怪的。

比如她的死党李小幸，疯狂迷恋某个当红爱豆，豪爽地一掷千金，成为对方大粉、后援会头目，掌控微博、贴吧，爱豆助理都成了朋友。

别说粉丝活动，就连爱豆综艺、电影网剧，李小幸都能去现场探班，给爱豆送玫瑰送奶茶，哄一哄导演“把哥哥拍的帅一点~

一句话，爱豆别说恋爱，撩一撩小艺人李小幸都了如指掌，张口闭口“那只废柴怎么配上我家哥哥？”

阮程程大喊，你把他收了算了，以李家财富，配爱豆绰绰有余。李小幸却拒绝了，振振有词地讲：见爱豆心动一动，分泌一下多巴胺就可以了，否则每天醒来，口臭、油光和乱蓬蓬的头发，想一想就要疯了。

她伸个懒腰，有点百无聊赖，从背包（仓库）摸出两支绽放的红玫瑰，绕着避难所散步，抛给罗妍一支，递给赵馨馨一支。

回到原处，座位多了个阴沉暴躁的男人，面目愤怒地扭曲，挥舞着火把，“你，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阮程程有点莫名其妙，拎起怀表给他看：“现在11月7日上午11点，白天，中午，安全的，OK？”

赫伯特胸膛起伏像风箱，呼哧呼哧好一会才说得出话。“我很抱歉，阮小姐，我给了你错误的判断，事实上，白天也不是绝对安全的：一年之前，爱玛在内的五个人这个时间离开避难所，外出收集木柴，再也没回来。”

阮程程表示同情，倒也不奇怪：灵异关卡后面几天，白天黑夜界限模糊，厉鬼BOSS白天也能出没。

“抱歉，赫伯特先生。”她礼貌地点点头，朝地道入口扬扬下巴，“我是说，我不会离开了。”

赫伯特僵硬地道谢，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幸好任务完成了，阮程程右手伸进背包，把玩着一个盛满灰白苔藓的玻璃瓶：珍稀花材墓地苔。

时间倒推三天，钟寒山回到避难所时，带她前往地图所示的阿维拉国家公墓。

那是一片肃穆庄严的地方，冰冷坚固的墓碑铭刻历代国王、王室血脉和历任主教的名字，树木干枯僵硬，除了灰白没有其他颜色，空气中凝结着悲伤。

“墓地苔”也是灰白色的，小小的干枯的，像蜻蜓翅膀，吹口气就能飞起来。

她在墓地前方鞠三个躬，钟寒山也行了礼，皱紧眉头拉住她深入墓穴：墓穴里的泥土被翻动过，无数棺木敞开着，像张开的大嘴对着天空。

这里不是森林野地，野兽拖走吃掉，尸首去了哪里？

低低的欢呼把阮程程思绪拉回来，是那个不要她蛋糕的一个小女孩，被赵馨馨哄得开心极了。

喏，叫米妮的小女孩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哇，你为什么会做这个？”

“我会做的还很多啊。”赵馨馨用针线缝补粉兔子，在衣裳下摆打了个不起眼的布丁，这样就把破洞遮盖住了。

随后她离远一些，打量着小女孩的粉兔子，从背包取出一块草绿丝绸手帕，上面用红丝线和金线、钻石绣着一顶王冠：找回凯瑟琳王后6000多名亡魂的遗骸后，奥斯曼城国王为表示谢意，搬空半个王宫做为谢礼，手帕是王后御用的。

米妮捂着嘴巴，不敢置信地说，“赵馨馨，你要干什么呀？”

赵馨馨头也不抬，把手帕一角折进去，搭在粉兔子脖颈，开始穿针引线：“等一等呀。”

做为军人家庭的小孩，她很早就从祖父、父亲学会钉纽扣、缝袜子，正给吴祥林做一个杯套。

片刻之后，粉兔子披着比自己还高的披风，看起来神气多了。

“看，像不像奇异博士？”赵馨馨高高举起来。

米妮已经被震惊了，张着嘴巴，几乎要哭了：“真漂亮，赵馨馨，可我没有钱。”

赵馨馨摸摸她的头，把程程送来的红玫瑰剪掉花茎，花苞用几根线缝进粉兔子拎着的小篮子里。“我们是朋友，在华夏，是不能谈钱的。”

米妮喃喃说，“真的吗？”

赵馨馨点点头，把粉兔子塞回她怀里，“当然。”

“谢谢。”米妮小声说，满脸满足地端详着焕然一新的粉兔子，“它叫迪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妈妈留给我的。”

不远处的小男孩丹尼难过的垂下头，打开脖子上的项坠，里面有一家四口的照片。

赵馨馨收起针线，艰难地问，“你~你妈妈~”

小女孩指指头顶，露出憧憬的目光，用孩童特有的声音说，“我不记得她了，不过我知道，妈妈在上面。每晚她都对我说，和丹尼一起，到她和爸爸身边去。”

几十米外，41号窦林也面临这个问题：和他很谈得来的汤姆想离开避难所。

“我得出去，窦林，我必须出去。”汤姆是个机灵热情的小伙子，短短几天，变得神经兮兮的，令人很不安。“我想到外面去，呼吸自由的空气，现在是白天，不是吗？”

眼镜、李卉等人走了，新人们没经验，41号窦林肩膀担子沉甸甸，把他拉到一边：“听我说，汤姆，我知道我是新来的，没资格说什么，可我把你当朋友，我的意思是我们得留在这里，赫伯特说，去年有几个人白天就失踪了...”

“哦，艾玛，艾玛！”汤姆撕扯自己头发，把额头抵在墙壁，绝望地喊：“那天轮到我收集木柴，可我发了烧，爱玛替我上去，再也没回来。”

41号窦林被噎住了，只好安慰，“看在爱玛份上，你也得保护好自己，想想看，爱玛希望你活下去，连她的份一起。”

这句话效果恰得其反：汤姆露出幸福的笑容，“不不，我的朋友，爱玛没离开，爱玛在雾里向我招手，每时每刻她都在我耳边呢喃，呼唤我的名字。”

糟糕，被鬼魂蛊惑了！

41号窦林看过无数鬼片，他是90后，比较偏爱日韩和港片，灵感无数，滔滔不绝地说：“听着，叫你的不是爱玛，爱玛已经死了，在外面的是凶恶的鬼魂：在我们华夏，这叫替死鬼，必须杀死无辜的人才能投胎，水鬼也是....”

汤姆瞪着他，愤怒得声音变了调：“赫伯特不想让我们上去，赫伯特总想把我们关在这里。他这是浪费时间。我们会上去的，我们必须上去。我会和爱玛永不分离。”

与此同时，五十公里外的钟寒山像纤夫一样，与同伴用绳索齐心合力拖动一块长方形的巨石，直到到达指定位置才直起腰，擦擦额头的汗。

9月底进入地狱模式，钟寒山的力量/速度值从19.3/14.6被空间简单粗暴地拉低到阮程程的12.1/12.3，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好在空间还算人道，使用4次延迟卷轴给予4点奖励点，他平均分配在力量速度，加上10月的三甲奖励、餐厅经营者奖励，现在钟寒山属性如下：

力量：16.1

速度：16.3

智商：15.1

幸运：A+

仓库：4立方米

地图：4级

超出正常人三倍的力量，足以当苦力了，加上矮胖子几人，没日没夜拼命干活，成果就在眼前：仿佛无法撼动的木石山少了半边，露出厚重坚固的城门。

简直是个奇迹。

“有了。”远处传来阿汪兴奋中带着疲倦的声音以及车轮碾压地面的咯吱声，“累死我了，都在这里了。”

拖车载着陈旧包裹，打开一角，是古代精炼的黑色□□。

赫伯特说，国王派出七批勇士，计划炸开城门，雾太大，阿汪只找到五处，已经很不容易了。

阿汪一路不敢抽烟，回来也不敢抽：这么多□□，火星溅上去轰隆隆一锅端，也不用做任务了，省事。

于是他叼个木棍，讲述自己的经历：“都成骷髅了，不在大路上，东面西面，离城门远着呢，像是迷了路，怪事。”

也就是说，城里死人的尸体保存下来，钟寒山想起敞开的墓穴，隔着烟雾，望向叹息墙的方向：为了建造这堵墙，比尔斯国王连墓穴里的祖先都不放过，挖出来填进墙里。

谁给国王的建议？哪来的灵感？怎么下的决心？

天神还是邪魔？

“走吧，把宝贝们弄过去。”大焦甩着胳膊，跳到拖车上面，“把打火机扔出来，火把什么的离远点，都看着点，犯错的扣积分，我还想回去陪老婆孩子呢。”

天黑之前，所有□□被堆在城门旁边，用□□、木头和绳索做了多条引线，连接到众人落脚的石室。

“天黑就点火吧？”不止一个人建议。

大焦和钟寒山商量几次，事到临头，反而不敢下结论：炸开城门，西北风吹进来，驱散浓雾，救出幸存者是没问题的，问题是....终点线能出现吗？

回顾任务，只说“到达终点线”，没提杀死国王，可灵异关卡之中，终点线往往和BOSS有直接关联。

到达城中七天，比尔斯国王像一条窥视在暗处的毒蛇，从没从浓雾中现身。

钟寒山加倍紧张：空间白纸黑字，他和程程关卡难度加倍，任务难度加倍。

“等一等。”他想了想，迟疑着，不敢大意，“先看终点线，如果夜间12点没出现，等等看国王，再没有，直接炸城门。”

距离天黑还有2个小时，十几名队员不再进入浓雾，也不敢布置篝火和火把（万一被吹到□□肿木办）围坐在石室内外，值班的值班，补觉的补觉。

钟寒山从仓库取出消肿止痛的药草，敷在自己胳膊和肩膀，凉丝丝的舒服多了，疲乏一扫而空。

还是精灵的东西好，他惬意地躺在地面，摊平手脚，开始想念女朋友：八天之前，两人还并肩躺在生态室的森林里，商量出去之后开间餐厅呢。

“山哥。”大焦走过来，靠着对面墙壁坐倒，口气闷闷地，“想过穿越吗？”

钟寒山奇怪地盯着他，招招手，“过来，自己用火烧一烧，被鬼附身了吧？”

大焦“哎”一声，“我老婆上学时候只看正经书，现在年纪大了，和女儿一起看穿越剧，《知否知否》、《甄嬛传》，服了。”

其实《甄嬛传》并不穿越，钟寒山也不清楚，倒明白了他的意思：“怎么，你也想穿越？穿到明年3月？”

大焦愁眉不展地，狠狠咬一口三明治，“谁发明个时光机，让我穿到明年2、3月份，不用多停留，看一眼混沌关卡就回来，我给谁1个亿。”

做为副队，大焦在各个关卡颇有收获，开始把财富带到现实世界，小心翼翼出售。比不上阮程程钟寒山，也算亿万富豪了。

钟寒山哈哈大笑，凭空取出一个餐盒推过去，“尝尝，我做的。”

打开一看，金灿灿的炸鱼、薯条，刚刚从油锅捞出来，焦香酥脆鲜美可口，大焦尝一口，就把三明治扔到一边了。“你开什么公司，在伦敦开间餐厅，我去给你捧场。”

钟寒山伸个懒腰，继续刚才的话题，“1个亿？我出10个亿，哪怕....”

他忽然停住了，倒令大焦有点诧异。

“焦哥，大焦，有件事得告诉你。”钟寒山回忆着阮程程进入《进击的勇者》时在手机上看到的，故作神秘地说，“上月跟程程在医院，我也接受催眠，嗯，过程不能说，总之，我见到一个场面，印象很深刻。”

大焦含着炸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通灵？预言还是鬼附身？

钟寒山不会撒谎，更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撒谎，于是他身体前倾，声音都颤抖了，“嗯？”

“一个山羊角的魔鬼，应该是撒旦，各种各样的小恶魔源源不断地从传送门冒出来，有三头六角，有上身骡子，腿是狮子，还有狼身蛇尾，喷吐火焰。”钟寒山压低声音，“我只看到这么多，凭直觉，应该和后面关卡有关。”

足足一分钟，大焦才能呼吸，张开嘴巴，外面不知谁讲了个笑话，队员们哄堂大笑。

于是大焦做个OK的手势，靠在石室墙壁，抱着胳膊不知想些什么，面容很严肃。

至于钟寒山，从仓库取出自己的精灵之弓，用一块丝绸手帕慢慢擦拭，用不了多久，恶战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