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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1日,进击的勇者

再次见到小矮人Chef3000，准确地说，是游戏玩家牧杰,阮程程完全认不出了：

塌鼻细眼，头发短短的，皮肤微黑，一看就来自沿海城市,果然,牧杰自我介绍是广西南宁人。

“2021年8月进入游戏，10月4日接到游戏提示,进入幸运赛。”牧杰摸摸身上的长袍，闷声闷气地叙述。“10月10日回归现实瞬间,我和其他六个人进入角斗场,旁边立着一个沙漏。”

阮程程深深呼吸，想起去年9月10日踏足角斗场的情形,无论如何算不上美好。

牧杰盯着地面,仿佛那里刻着一朵花,哑着嗓子直奔结尾：“我活下来,成为餐厅第3000任经营者。五个月后的4月2日,我死在毒菇世界关卡。”

“但是,死亡当天直到现在,我是有记忆的。”他指指脑袋,“很奇怪，是我自己，却又不是我，像是我的灵魂分出一部分，捏出所谓的Chef3000,和阮程程相处整整一年，现在回到这个躯体里。”

他低下头，用复杂的目光打量自己：身高只到阮、钟两人腰间，有手有脚，穿着小矮人特有的厨师袍子和尖头靴子。

钟寒山拿着一张长长的纸，在左上角写下他的名字，“打听一下，你的各项初始属性？”

牧杰答：“力量11速度12，智商10，幸运B+。”

比自己差不少呢，阮程程想，大概，这就是牧杰必须和其他六个人PK的理由？

“年龄？”

“27岁。”

“职业？”

“自由职业者+业余篮球运动员。”

....

“还有其他吗？”

“游戏提示，必须对经营者的事情保密，如果泄露出去，不管对方是玩家还是普通人，我当场死亡。”牧杰嘟囔：“本来就是死人了，哎！”

第二个发言的是COOK2999，仅次于3000的主厨。

这是个稳重低调的中年人，话不多，却很坦诚，给阮程程的感觉有点像大焦。“2021年3月进入游戏，9月10日进入幸运选拔赛，打败对手，成为餐厅经营者，只做了一个月，10月4日在关卡“摩天轮”内死亡。我的属性，力量速度8，智商12，幸运B-。”

中央厨房非常罕见地闻不到任何香味，只有笔尖接触纸面的沙沙声。

无论食材新鲜程度、精细到毫克的调料和搅拌汤羹的方向，COOK2998对自己和别人都苛刻极了，不少小矮人们躲着走，现在一看，果然是个狠人：三白眼鹰钩鼻，嘴唇很薄，透着一股狠劲。

“2021年2月进入游戏，7月成为至尊勇者，孵化三只追随者，9月6日死在“魔镜”关卡。”他简单粗暴地答，“力量11速度12，智商10，幸运B-。”

空间没有日月星辰，只有灰扑扑的雾，从天空俯瞰，雾气以圆形空地为中心缓慢转动，慢的肉眼无法察觉。

英式早餐+咖喱盖饭中餐+法式晚餐，夜宵BBQ之后，记录告一段落，500名A级厨师+12名S阶主厨+3000的资料汇总起来，初步分析：

1、513名玩家中，90%的人前三项大于10，幸运达到B级；其中56人幸运值达到A级。

2、人均担任餐厅经营者3个月，最久的玩家Cook2617存活11个月，很可惜，死在倒数第二道混沌关卡里；19名玩家只担任一个月，就挂掉了。

3、进入游戏越靠后的玩家，担任职位越高，比如Chef3000；时间最早的COOK2487于1894年进入空间，目前担任高级厨师。

4、513名玩家中，绝大部分是亚洲人，少数是欧美人，没有非洲人；

5....

阮程程目光掠过一行行数字，最高的力量是20，速度26，情商30，幸运值则是A。

怪不得，她自己的S＋能够碾压A级的钟寒山和段队长，直接成为经营者；如果没有她，去年4月，钟、段两人会和另外5人踏入角斗场，7个活一个。

不仅这些，空间说过，还有一些隐藏起来的数值，她默默地想。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513名曾经的餐厅经营者恢复神智时，出现在面前的提示：

警告，警告！为维持游戏平衡，保证空间正常运转，玩家XX需遵守以下规则：

1、不得踏出餐厅；

2、不得以任何方式，向其他玩家、原生世界的人类、平行世界（游戏关卡）中的智慧生物（包括且不限于人类）透露自己餐厅经营者的身份、《进击的勇者》的机密以及被《进击的勇者》选中的过程；

3、担任原本职位，保持12小时/天工作时间，维持餐厅正常运转及优异品质；

如有违反，当场收回玩家XX的灵魂。

以上期限为100年。

还好还好，关于保密，空间是一视同仁的，阮程程心里平衡了。

身畔钟寒山从背包取出一个笔记本，是大焦留下的，记录后者生前的各种研究：

“餐厅3000人，按照每年3个的标准，持续足足1000年。”钟寒山对照着时间轴，“大焦有记载，公元5世纪，欧洲人口因为瘟疫减少一半，之后，人口慢慢增长。事实上，我们的推算可能不准，公元前8000年，全世界才有500万；公元1年，世界人口2亿；世界人口从10亿到20亿用了100年，从20亿到30亿用了30年，从1987年开始，每12年就增长十亿。”

“另外是人种。”他看看面前容貌正常、身体却保持在小矮人状态的500余名玩家，“所有人都很奇怪，我们是亚洲人，《进击的勇者》却是欧美文化，现在看起来，很可能是有规律性的在世界各地随机挑选玩家。”

空间说，每隔一段时间，更换空间之内的12栋建筑物，参与游戏的玩家也不会一成不变。

钟寒山当然不可能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把本子推一推，躬一躬身，“我和程程，完成最后一道关卡的时候遇到一些，嗯，无法分享的事情，莫名其妙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513名小矮人，不，应该说玩家了都很理解，没有追问的意思。

他指指阮程程，“目前看起来，我们需要合作很长时间。各位，以前承蒙关照，今后，还请各位多多帮忙了。”

看得出来，两人不在的时间，513人商量过，牧杰站出来满口答应，开始争取福利：“程程，钟队，我们试了，该干的活还得干，该做的饭还得做，旁边多个沙漏，一点不能闲着。妈的，餐厅够狠的，明明8小时工作制，给我们来个12小时，靠！”

阮程程也很同情：万恶的资本家，真没人性。

“以前把我们当驴使，住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可以有了。”牧杰悻悻地：担任经营者的时候，他就住在办公区的房间里，死亡之后，那个温馨舒适的房间就属于阮程程了。“3层有个员工区，是新开辟的，我们每人挑一间，只要程程确认一下就可以了。另外，两位，你们正式回归现实世界，能看看我们的家人吗？”

阮程程拍着胸口，“那还用说？每人写封信，我会挨个送过去，不过不过，我时间有限，可能会久一点。”

还会奉上自己的心意，她想。

牧杰感激地笑笑，难免伤感起来，“可惜，可惜我们回不去了。”

其他人也哽咽，空气流动着伤感和泪水。

COOK2487是18世纪末的人，用呆滞的目光盯着装束一模一样的小矮人们，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你们，你们比我小100岁？”

“你是民国时期吧？还在打仗？”阮程程仰着脸计算，“1949年建国，已经过了70年啦！国家很强大了！”

COOK2487茫然，“我家在渝城，这辈子也回不去了。”

“也不一定。”她兴致勃勃地，“我和钟寒山会开餐厅，分店可以开到重庆去！”

这句话说完，中央厨房沸腾起来，像架在火上的汤锅，500多张面孔凑到身边，七嘴八舌：“真的？真的吗？”

有人说“我家在昆明！”有人站上灶台喊，“承德，承德！”还有人吵吵“邯郸！”

阮程程跳上桌子，在桌面神气活现地走几步，“很快的，第一家在北京！”

果然，两个月之后，一家名叫“勇者斗恶龙”的餐厅在北京三里屯开业了。

喏，这么中二、二次元、热血傲娇的名字，在路人心中，应该是烤串店或者密室、剧本杀；过去一瞧，才发现是一栋瑰丽可爱的糖果屋：

墙壁是粉红色的，窗格由融化的彩色糖块铸成，屋顶堆满厚厚的奶油，烟囱流淌琥珀色的蜂蜜，黑巧克力大门仿佛可以咬一口，门外堆满拐棍糖、糖果和礼物箱。

只要靠近些，路人就被蜜糖、奶油和的味道吸引了，不由自主停脚，肚子咕噜噜叫。进去坐一坐，视野所及之处鲜花盛开，绿藤盘绕，像落进兔子洞的爱丽丝。点一块黑森林蛋糕、彩虹棉花糖或者树叶酒，尝一口，浑身毛孔张开，味蕾在跳舞，热泪不由自主流出来。

实在太美味了。

仅仅半个月，糖果屋就出了名，一传十十传百，在竞争激烈的京城餐饮界立住了脚，口碑极佳，一座难求，就连李小幸来吃下午茶，也得坐阮程程的专属位置。

白女巫的厨艺能有更多的人欣赏，阮程程心中对夏绿蒂是非常感激的，没有后者，她走不到现在。

同时走红的还有黑猫阿波罗。

这只高贵矜持的绿眼睛黑猫倍受顾客喜爱，在露台有固定爬架和喵窝，来的人竞相合影打卡，在小红书、大众点评网和B站、抖音红极一时。

有人一掷千金，意图买它回家，被阮程程婉言谢绝。这人趁顾客太多，抱了黑猫就逃，当晚莫名其妙死亡，被发现的时候尸首都凉了。

至于黑猫，第二天一早，在餐厅懒洋洋打哈欠了。

开张第二个月，生意之火爆远远超出阮程程计划，早九点到晚九点座无虚席，门前排着长长的队，外卖占据营业额的比重越来越大。开始交给美团或者饿了么，蛋糕和一些新鲜甜点在运送途中颠簸、磕绊，包装得再好，也难免倒塌、歪斜，奶油被碰掉。

钟寒山招兵买马，拓展自己的快递团队，没过多久，胸前绣着“狼爪队”和“克赛队”队旗的快递员就奔波在北京大街小巷了。

第一个谈合作的是周青羽。

这位富豪太太的咖啡厅“星宿海”就在一公里外，以武侠小说为主题，典雅清幽，书香阵阵，素来是痴男怨女们消磨时光的好地方。

“勇者斗恶龙”一开门，就把“星宿海”的生意挤掉不少。

“放在我这里卖，你店里有的，我都要有。”周青羽一点不见外，弯腰欣赏柜台里的姜饼屋：外形和餐厅一模一样，篱笆是绿色糖霜，烟囱躲着一只小白猫，“成本价给我，对外售价一致，利润你占大头--好乖啊，我家里也有猫猫，到我家玩吧？”

黑猫任由周青羽挠下巴，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阮程程一口答应，信心十足地挥挥手指，“周姐姐，话说在前面，我只给你甜点哦，别的菜独家经营。”

周青羽睁大眼睛，望一望淌着奶油的天花板，指着隔壁，“矮油？”

她潇洒地张开胳膊，原地转个圈子，“已经姓阮了。周姐姐，我送你2张VIP卡，连带周雁程哥哥，吃喝都在我账上，终身免费哦。”

两个月后，比邻糖果屋，一座洁白美丽的小小城堡敞开大门。尖顶拱窗，钟楼高耸，围墙竖立骑士塑像，庭院种满虞美人，水晶器皿、镜子和宫廷吊灯璀璨夺目，一朵朵蒲公英飘在上空。

童话中的睡美人就睡在这里，等待王子的热吻。

十几种食材组成的英式早餐、浸着糖霜的星期日烤肉、藏在金黄酥皮里的惠灵顿牛肉、新鲜多汁的黑胡椒龙虾、只有精灵王者才能享用的黄油烤鸡和烩小羊腿，宝石般的葡萄和野树莓....

食客呷着美酒，满脸放光，打着饱嗝儿，最挑剔的老饕也挑不出毛病，抓住值班经理：我要见你们主厨~我想见他一面，认识认识，可以吗？

之后呢？像玛丽苏小说中的霸道总裁那样，一掷千金，撬走一位主厨。

可惜，谁也见不到。

阮程程很快发现，随着短视频和网红博主、自媒体的打卡渲染，餐厅成了美食圣地，很多人专门从国外赶过来，上门采访、融资、寻求合作的越来越多。

当然，她手里的钱多得没处花，一口气拒绝了。

年底，第二家餐厅在上海开业，第三家则定址广州；除此之外，“勇者斗恶龙”国外路线提上日程，第四家暂定钟寒山的大本营伦敦，第五家纽约，之后是巴黎、柏林、罗马、莫斯科、东京....

空间说，最多可以开12间餐厅，她决定全部利用起来。

说起来，513名小矮人是最最支持这个决定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天天待在空间，闷都闷死了，能在世界各地放放风，完全是一种享受。

毕竟，空间规定“不得离开餐厅”，喏，只要是餐厅就行，管它总店还是新店呢？

伦敦分店开张那天濛濛细雨，雾气笼罩在城市上方，仿佛一个透明盖子。

沾国内总店的光，顾客络绎不绝，英伦风情十足的餐厅很快就找不到空位置了，黑发金发、蓝眸黑眸交相辉映。

新客随意，熟人就得老板亲自接待了。

“Robin！”露娜今天没穿婚纱，裹一件驼色大衣，能看到里面的亮黄长裙，领口别着宝石胸针，落落大方地把手伸给钟寒山，“祝贺你，你的餐厅很出名，我先生的同学在北京使馆任职，一个月要去你的餐厅4次，每次都排很久的队。”

钟寒山彬彬有礼地微微躬身，“很荣幸，程程的店，我是干活的。”

露娜丝毫没有惊讶：钟寒山女友有一位互联网新贵父亲，在华裔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就知道男朋友的前女友会出现！

吧台忙碌的阮程程转过身，偷偷打量酒柜玻璃中的自己：黑大衣配粉蓝绸缎长裙，圆领宽摆，腰间系着蝴蝶结，银白鞋子，有点像迪士尼电影里的公主；最最夺目的是一套古朴典雅的珠宝，彩色珐琅和钻石打造的蝴蝶栖息在发间、脖颈和手腕，颤巍巍地，随时振翅而飞。

钢炉堡的珍藏，某位被黑龙亡灵吞噬的公主的最爱，连同公主拥有的王冠一起送给了她。

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HI~小本生意，请多关照。”她笑眯眯地走到钟寒山身边。

露娜挽着丈夫手臂，笑容非常得体，“我喜欢你的店。”又邀请两人到家中做客。

肯去才怪！

阮程程敷衍几句，招呼客人去了，间隙发现窗外雨停了，走到门外，从篱笆摘几朵湿漉漉的洋牡丹。

顺着后厨一扇普通人看不见的门走进去，是整洁明亮的走廊，一扇一扇大门罗列两侧，每扇门挂着编号，总体来说，有点像大学宿舍。

她在走廊尽头，一扇挂着3000/牧杰名牌的大门停下，瞧一瞧。

门里传来动静，“请进。”

推门而入，面前是地中海风格的圆形客厅，蓝墙白窗，天花板也是纯白的，墙壁挂着漆黑船舵和铁锚，蓝白布艺沙发，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和雏菊把房间妆点的活力十足。

“我给你带了这个。”她高高兴兴地找到玻璃瓶子，把花朵放进去，倒些水，左右看看，放到窗台。“很漂亮，是不是？”

小矮人Chef3000，不，应该叫牧杰，匆匆把一封信塞进口袋，面朝墙，抹抹眼角的泪。

是他儿子的信，才3岁，写给“天堂的爸爸”，母亲浑浑噩噩，不太认识人了。阮程程留下丰厚礼金，把信直接带回餐厅。

世间不如意者十居□□。

阮程程假装没看见，用快活的语气说，“很多人啊，3000，门口在排队呢！哎，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一首歌没唱完，牧杰已经站在面前了。

“程程，我，我~我”虽然不知道内情，可他能清醒过来，而不是其他2000多名小矮人那样浑浑噩噩，牧杰发自内心的庆幸。“很幸运认识你。”

看得出来，他想鞠躬，却控制住了，伸出右手。

阮程程握住他短短小小的手掌，微微难过，“我也是，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无论如何，一年之前，第一次遇到面前小矮人的时候，她没想到，能有这么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