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筱确实想知道，听到林幽若不会和周涣这混球结婚，她心里踏实地松了口气。

倒不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即使林幽若不履行与周涣的婚约，迟早也会另觅合适的伴侣，只要那个人有过硬的人品和才能，陆青筱就算不甘心，也不会过于怨念。

陆青筱：“睡了……晚安。”

林幽若：“晚安，好梦。”

陆青筱看着墙壁上翘裂的墙皮发呆，床板微微晃了晃，身旁的人好像又翻身了，她左侧的肩膀因很久没有动弹，被压得发麻，但仍然倔强地面壁假寐。

院墙外有一棵古代品种的玉兰树，清雅的花香随着夜风，从窗户缝隙中潜进来，和身后的呼吸混在一起，吹在后背上。

芳菲未尽，欲念萌动，在春夜里备受煎熬的又何止陆青筱一个人。

看着平坦劲瘦的后背，薄薄的T恤没有显露出内衣的痕迹，林幽若胸部有些难以启齿的胀痛，还好她是女人，在生理上不会有明显且露骨的反应。

“你睡了么……”

林幽若问，回答她的只有比询问声音更大的均匀呼吸，似乎还夹杂着更大的砰砰的心跳声。

一瞬间，林幽若几乎无法克制地，想要抚上面前的脊背，就像紫玉山上一样，牢牢地攀住可靠的肩膀，倾听她是否也怦然心动。

“陆小姐该不会是同性恋吧，喜欢女人？”

“胡扯，真让人恶心。”

倏然间，录音笔中的对话在林幽若耳边回响，算是作为回答。

林幽若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同性恋，她只对陆青筱才有生理上的冲动，如果让她知道，曾经的上司对自己抱有这样的心思，陆青筱会不会也觉得很恶心。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羞愧地拾起一缕没有感知的头发，陆青筱的头发又黑又硬，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毛扎扎，粗粗糙糙，没有一点娇柔与造作，耿直而坦诚。

陆青筱的那句话，应该也是真的吧。

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会克制。

林幽若轻轻地拿起乌黑的发丝，对方似乎没有察觉，于是她更加大胆地拿到唇边，带着痛苦隐忍的欲望，带着真挚纯澈的情感。

薄唇轻吻着，一下一下，扔不能排解，林幽若把恋慕对象的青丝含在嘴里，红润的舌尖舔舐，皓齿轻咬……

“我去上厕所！”

正当林幽若沉浸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网中，陆青筱蓦然坐了起来，偷偷摸摸的骚扰犯来不及收手，反而做贼心虚，把头发抓得更紧了。

陆青筱没料到头发被人抓着，“嗷！”一嗓子，条件反射地小声喊了出来。

灯亮了，林幽若惊愕，茫然，羞愧，无辜，手里还残留着罪证，几根被扯下的青丝。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道歉。

陆青筱先是吃惊，然后愣住，突然带着几分无奈的气愤，噗嗤笑了出来。

“你还是小学生么，趁我睡着偷偷玩儿我的头发！”

“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把头发剪了，只能玩儿别人的长头发了。”林幽若强词夺理。

陆青筱：“一起去厕所么？”

林幽若：“又不是小学生，干嘛去厕所还手拉手。”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家厕所在院子里，你要是自己去遇到什么五毒四害的，可别叫我。”

林幽若秒怂：“求一起。”

厕所只有一个，下蹲式的，白陶瓷刷洗得很干净，两人轮流上。

乡村的夜晚要比城市冷一些，林幽若裹着大衣在院子里吹着风等人。大黄狗听见动静，慵懒地瞟了一眼，随后蜷缩进窝里。

头顶是湛蓝的夜空，银汉灿烂，弯月如钩，林幽若从没有见过如此清朗的夜景，星子宛如切割精美的钻石，点缀在深沉的幕布上，举手可摘。

忽然，林幽若眼前一黑，一双手遮住了她仰望的瞳孔。

“看什么呢，不嫌冷？”

耳边是夜风般清馨的声音，陆青筱的手被扒下来，顺势从背后搂住林幽若的肩膀，两人之间隔着厚厚的大衣。

林幽若：“星星好多。”

陆青筱：“乡下都这样，没路灯，还不让多点星星。”

林幽若：“那你觉得城里好还是乡下好？”

这个问题相当于问她古代好还是现代好，陆青筱丝毫没有犹豫：“当然是城里。”

“为什么？”答案有些出乎林幽若的意料，她以为陆青筱会说家乡更好，至少也该是各有各的好处。

“我们村年轻人都快跑光了，背井离乡到大城市，付了房租一年也存不了多少钱，你以为是为什么？”

陆青筱自问自答道：“明摆着城里比农村好太多了，各种方面。”

“是有些城里人，冲着绿水青山来游玩的，在农家院住几天就腻了。这里没有大型商场，高档酒店，更没有电影院和游乐场，也没有可以坐着上的厕所。”

林幽若陷入沉默，她无法反驳，承认大城市更好，并不意味着不喜欢家乡。

“快回去吧，你要是冻感冒了，半夜三更连个医院都找不到。”陆青筱把对方的大衣裹得更紧了。

林幽若沉浸在奢侈的温柔中，“再待一会，我没有看起来那么弱。”

“是么，再告诉你件事吧……”陆青筱把下巴放在林幽若的肩窝里，对着耳边吹气，“我刚刚上完厕所没洗手哎。”

“你……”林幽若一个回身把陆青筱从肩上抖搂下来，“你不洗手就敢捂我眼睛！”

刚发作完，猛然想起陆青筱刚刚的手是微湿的，才知道被耍弄了，气恼得脸颊通红，这人真是破坏气氛的天才。

翌日清晨，两人在村委会门口告别，陆青筱主动伸出手，“林总，希望这次合作愉快。”

林幽若回握，却在开口的时候不知该如何称呼，陆青筱已经不是她的下属了，农庄的主人该叫什么呢？她想了想：

“希望我们的合作可以继续下去，陆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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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落了，李花又开，一个月的时间转眼而过。

4月中旬，天气明显地暖和起来。

赵志刚换了辆崭新的皮卡，装着合同签订后的第一批农产品，驶入白帝酒店。

按照合约，农户可选择自己送货，甲方提供燃油补助，或者交给第三方负责物流，甲乙双方分担费用。

赵志刚开始只想帮本村的老吴和王婆送货，收点跑腿钱，结果乡长找上门，想让他包下全乡的十三家业务，谁让整个南陌乡就这么一个有驾照的年轻人呢，其他的只会开拖拉机，进不了市区。

全包下来每周要跑五六趟，赵志刚本职也不是搞运输的，挣钱多少不说，这劳动强度得把自己累死。但是，乡里乡亲的，不给谁家送都不合适，老实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正好他青妹前阵子开始学车了，等陆青筱拿了驾照，就可以和他分担全乡的送货任务了。

赵志刚从皮卡后面搬下一筐筐的春笋、豌豆、菠菜……穿蓝衣的矮瘦工人一边点货，一边寒暄。

“赵哥这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了。”

“哪儿啊，帮同乡送的，不赚钱。”

“我看你这新车，挺气派啊。”矮瘦工人绕到车前，仔细打量，“哟，车头上的漆怎么蹭掉了一块。”

提起这茬儿，赵志刚心肝儿疼，前阵子陆青筱要拿他的车练手，他哪敢不从，坐在副驾驶上心惊胆战地看妹子开车。陆青筱技术不错，但开得太急，一不留神差点撞到棵老树上，幸亏刹车及时没撞成坑，但难免地蹭到了表面。

“可不是么，都说车如老婆，我这老婆刚娶进门，脸就被刮花了。”赵志刚自嘲地说。

于是，两位劳动人民开始围绕“老婆”这一话题讨论起来，都没注意到酒店的总经理，大清早的竟然来视察了。

“林总！”

赵志刚赶紧用衣服下摆抹去手上的脏污，伸出去跟林幽若握手。

他这个大老粗不懂握手的礼仪，只是单纯觉得握手是表示尊重，不知道握手应该由高位向低位，上司向部下，女士向男士，按这样的顺位决定谁先伸手。

不得不说林幽若涵养极好，略微迟疑了一下，立刻微笑着与赵志刚握手致意。

“辛苦了。”林幽若向别处张望，“一个人来的？”

“是啊，俺一个人就行。”

林幽若暗中一直期望陆青筱能一起来，她第一次到白帝，也是搭了赵志刚送草莓的车，才结下了不可思议的缘分。

为什么这次她没来呢，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陆青筱没来帮忙吗？”犹豫片刻，林幽若还是问出了最关心的人。

“青妹去驾校了，今天考科目二。”

原来陆青筱已经开始学车了，进度很快嘛。

林幽若翻开微信，小竹子今天破天荒发了一条动态。

【求各路神仙保佑，考试不挂科，万事顺遂。】

配图是赵志刚新入的皮卡，车头上还有明显地划痕。

林幽若把玩着陆青筱曾经送她的白色达摩玩偶，对着塑料制的异国小神灵许愿：请保佑陆青筱顺利拿到驾照。

林幽若与周涣仍是貌合神离的状态，表面上对白帝的公事，尚且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但私下里，她尽量回避与他的一切交往。

周涣是个聪明人，会视情况得寸进尺，也会欲擒故纵。

对陆青筱的离开，他并不知道其中复杂的感情因素，只是自以为是地认为，陆青筱“诱惑”上司的未婚夫被撞见，引咎辞职，或者是林幽若无法容忍助理和自己亲密的人有不清不楚的瓜葛，把她给开了。

他没想到陆青筱现场录了音，更没想到林幽若拿到录音后，沉得住气按兵不动，有时候，人太自负了，反而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晚上，林幽若和周涣赴约，与天海旅行的CEO在一家私人会所见面，这家会所档次不输给五星酒店，并且只接待熟客。

周涣带了五六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陪酒，这些女孩子大约20上下的年纪，看着像受过高等教育的样子，特别主动热情，把天海的老总哄得舒舒服服，当场就表示将高校大学生毕业旅行的项目与白帝酒店合作。

林幽若虽然不喜欢这种应酬方式，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谈生意必须要走的流程。她只是好奇，周涣从哪里找来的社交名媛，而且每次还不一样。

因为有其他人陪酒，林幽若在宴席上滴酒未沾，应酬结束后便准备开车回家。

玛莎拉蒂准备发动的一刻，一只手放肆地扒在了半开的车窗玻璃上，周涣带着微醺的浅笑，一半讨好一半无赖地说：“送我一程吧。”

周涣把胳膊不客气地伸进车内，对着车钥匙上悬挂的元气可爱的玩偶，拨弄玩耍。

“我们不顺路。”林幽若冷淡地拒绝，因为周涣的手把在车钥匙上，导致她无法立刻发动。

“都这么久了，气还没消？”周涣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就因为个村姑影响我们的感情，不至于吧……”

说完，竟然抬起那只脏手，想要撩拨林幽若的下颚。

当真是忍无可忍，林幽若抓起中控台的防身笔，妇女节时为女性员工选择的礼物终于派上了用场。

钨钢的笔尖毫不留情地扎在周涣的手背上，意料之外的剧痛让他当场石化，林幽若转动钥匙，引擎发出愤怒的嗡鸣，也不顾卡在车窗缝隙的半条胳膊，玛莎拉蒂绝尘而去。

林幽若一口气开回自宅，在停车场中缓了几分钟，才将被冒犯的怒气平复下来。她此刻特别想听到陆青筱的声音，不只是单方面的寻求安慰，而是想和她随便聊聊天。

从员工资料登记的个人信息上，陆青筱出生于4月19日，明天应该是她的23岁生日。白天的时候林幽若给陆青筱打过电话，但是无人接听，大概是忙着准备车考吧，之后忙起来就忘了再打过去。

翻开小竹子的头像，刚要按下语音通话时，手机上突然显示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狐疑了几秒后，林幽若按下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哪位？”

“请问您是白帝连锁酒店，绿城分店的总经理，林幽若女士吗？”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语气正式的普通话，“我们是绿城市派出所。”

什么事情惊动了派出所？林幽若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谨慎地回道：“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您不用紧张，我们想了解一下，陆青筱女士您认识吗？她是否曾经在白帝工作过？”警察同志认真详细地询问。

“认识，她年初的时候，担任过我的助理。”握着手机的手轻轻颤抖，“她出了什么事吗？”

“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麻烦到南梧路派出所来一趟，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的，我马上就到。”

林幽若挂断电话，心脏紧张地跳到了嗓子眼，她毫不犹豫地踩了油门，义无反顾地朝派出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