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吗……”楚芷沉吟道,“确实,能决定我们的不是身世,而是后来所经历的一切。”
有一瞬间,依蔓觉得她身上似乎又带上了楚沫那样悲伤的气息,沉浸在某些不可言说的过往中。
依蔓说:“总之,很感谢你和我说这么多。”
“这么客气做什么,”楚芷眨了眨眼,“对了,你的翅膀还好吗?”
“嗯,”依蔓点头,“前一段时间才长出来的……我不太清楚,云翼族是到了一定岁数才会长出羽翼?”
楚芷唇边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不是。”
“那……”
“你应该知道,我族的原形是一种鸟。”
依蔓自然是了解一些的:“这个我的确知道,所谓‘裁云为翼’,最初形容的就是这样一种洁白的飞鸟。但是在我看过的人族史书中,云翼族都是以人形出现的,偶尔才会露出羽翼。除了脖颈处的妖纹,其他地方和人族的差别都很小。”
“那是因为,我族自诩神的血脉,要高别的妖族一等,所以坚持以人形出现。唯独羽翼是我们的骄傲,所以才会展露出来,”楚芷说,“但幼年的云翼,法力较弱,大都无法掌控化形技能,有些特别弱的甚至会维持云翼鸟的形状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说,我也可以变成鸟?”
“那当然,”楚芷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的确不知道。”依蔓说。
一想到能变成鸟什么的,总觉得有些某名的惊悚……
“你说你翅膀前一段时间才长出来,这很奇怪,”楚芷垂眸,掩去了一些神色,“可能是你从幼时就在苍灵大陆,和人族相处久了,心里觉得自己是个人吧。”
“那怎么才能变成一只鸟?”
依蔓思考了一番,似乎这样也不错。如果能变成一只小鸟,就能避开很多搜查。
“自然而然的,”楚芷说,“你知道吗,从来不会有一个云翼会为这种事情困扰,大家困扰的是怎么才能更长时间地维持人形……”
“自然而然?”依蔓摇摇头,“我觉得我学不会。”
楚芷安慰她:“不过你既然在苍灵大陆生活,就根本不需要变成云翼鸟。太显眼了。”
“显眼?”依蔓犹在沉思变成鸟能有多方便,试图用这个理由克服心理障碍,闻言便十分疑惑道,“白色的鸟很常见啊。”
“我都不敢在房间里张翅膀,怕把东西撞坏。你虽然年纪小些,但也差不多快成年了,羽翼应该和我差不多大,”楚芷比划了一下,“变成云翼鸟,翅膀的大小不会有变化,身躯大概能有这么大,喙和爪子大概这么长。”
依蔓目瞪口呆。
和她的想象差得太远。
这根本不是什么洁白又可爱的小鸟,简直是有点恐怖的中型妖兽。
怪不得人族的史书里根本没记载过云翼族的这种原型,恐怕就算看见了,也把它直接归在妖兽的种类中了。
依蔓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没法克服这个心理障碍、变成一只云翼巨鸟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想象了一番楚芷刚刚描述的爪子——还是做人好,做人好啊。
“我们说到哪了,”楚芷笑道,“哦对了,我刚刚问你翅膀,是想和你说,要多找机会舒展翅膀、梳理羽毛,还有,要保持心情舒畅,这样翅膀才会一直光洁好看,不容易掉毛变秃……”
“秃……”
“这也是很麻烦的事情呢,”楚芷很认真地说,“毕竟我们云翼是以翅膀为美的,可惜了云池城那么多护理翅膀的用品,我出发的时候一个都没带。”
“算……算了吧。”
依蔓完全无法适应这个角色。
尤其是她一听到“梳理羽毛”这个词的时候,脑袋里立马出现了一个巨大到恐怖的鸟,睁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用尖利的鸟喙一根一根地梳着自己身上的羽毛……
可怕,太可怕了。
楚芷完全没理解依蔓纠结的点在哪里,又道:“不过没有同伴互相梳理,确实挺不方便的,可以让你家那个……小薛?帮你梳一梳。”
依蔓都没想着反驳薛砚不是她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十分惊恐地:“不行!”
“不要害羞嘛,”楚芷说,“很多地方我们自己梳不到。”
不是梳得到梳不到的问题……
依蔓早已从一瞬间的惊恐中恢复了平静,掩饰般地咳嗽一声,摇头道:“再说再说。”
“不过说起来,小薛是妖族吗?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楚芷说。
“是妖族。”
依蔓其实是很少能把这种谎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但她这次面色波澜不惊,十分镇定,而自然而然地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势。
“哎,是吗?我总感觉他是某种更邪恶也更强大的东西……”楚芷说,“估计还是我见过的妖族太少了吧。”
楚芷似乎并没太在意薛砚的具体身份,又传授了依蔓一些其他的云翼族的常识。
而依蔓很认真地向她讨教了诸如如何才能飞翔得更稳等等问题,感觉受益匪浅。
两人越聊越投机,最后楚芷还拿了一些妆粉塞给依蔓。
它可以用来掩盖妖纹,虽说覆盖力并不是太好,纹路依旧若隐若现,但好歹聊胜于无。
“要开饭啦!”
正在依蔓在楚芷的卧房里研究妆粉的时候,陶夫人在屋外唤了一声。
“哎!娘,我这就出来了。”楚芷笑着应道。
依蔓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陶夫人正站在小院中,一边朝外张望,一边抱怨道:“小潜又不知道跑到哪去疯了,都这么晚了,还不知道回来吃饭。”
“别着急,我去找找,应该在小谢他们家玩吧,”楚芷柔声道,又问依蔓,“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去云溪那边看看你们的房间?”
“我去看看房间吧。”依蔓道。
她对薛砚头发上那些凝水之力的掌控十分模糊。
虽说自己的头发没出问题,但依旧有些担心。
楚芷便指了指小院对面的一栋两层的小土楼:“那呢。”
“那也是你们家的屋子?”
“是的,”陶夫人颇为自豪,又指了指斜对面,“还有那栋也是。我家虽不富裕,但也还算殷实。”
依蔓穿过横在小院和土屋间的小径,跨进正对着院门的小厅,默默观察着。
这栋被用作待客的楼,比陶家自己的要粗糙多了。
不过,也算是干净整洁。
她登上二楼,一眼就看见了陶云溪,他正盯着走廊上的一根廊柱。
依蔓朝那柱子看过去,下意识地感觉它应该是陈旧的,可仔细看去明明崭新。
周围辰云之力的波动依然是那样,温温柔柔的。
……似乎真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想。
按她的判断,应该是陶云溪用了辰云之力,让这栋楼看起来变新了一些。
还真是个讲究人,对某些细节的执著程度不亚于某位太子殿下,真不愧是一个法系的。
就不嫌浪费法力吗?
依蔓朝他打了个招呼:“辛苦了。”
陶云溪回过头,淡淡道:“你来了。”
“嗯,”依蔓说,“我来看看。”
话音刚落,薛砚就从旁边的房间里迈了出来,笑道:“这房间真的不错!”
他的头发依旧是深蓝的。
依蔓稍微松了口气,朝屋中走去。
房间里铺着崭新的地毯,窗明几净,每一个家具都雅致而大方,隐隐约约能闻到木头的清香。更让依蔓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架。
很难想象,在这种看上去十足粗糙的土屋内部,居然还有这样的房间。
“不错吧!”薛砚倚在门旁边朝她笑,“我觉得很适合你。”
“不错。”依蔓道。
她心中喜悦又感激,回身对陶云溪说:“真的非常感……”
“不必。”陶云溪打断了她。
这位男子的脸上没有丝毫可以称得上高兴的情绪。
依蔓只道是他就是这种个性,却听陶云溪又问:“你们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她察觉出了他话语中某些并不算欢迎的东西。
楚芷不在场的时候,它们便尽情地暴露出来。
“暂时需要避一避风头,”依蔓的喜悦之情顿时所剩无几,回答道,“大概需要麻烦你们几天,等搜捕的人少些,我们就走。”
“没有不欢迎你们,”陶云溪说,“就是最近负担……有点重。”
负担重?
依蔓尚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薛砚已经心领神会地掏出了碎银。
数额不算少。
然而陶云溪却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娘子好客,但是……”
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依蔓并不欲试探别人的私密之事,只认真道:“我们会尽快离开。”
陶云溪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确实不能太麻烦别人。”依蔓说。
薛砚挠了挠头:“我看他就是家里有点困难,但是又不收我的钱。难办。”
“大概他还是挺骄傲的吧,”依蔓道,“也不知道现在他在做什么营生。”
之前听陶夫人说,他们家还算殷实,而楚沫也不怎么管事。现在看来,似乎只有陶云溪知道陶家真正的经济情况。
她这样想着,对薛砚道:“等我们走的时候,偷偷留点钱在屋里吧。”
“英雄所见略同!”
依蔓略微轻松了些,道:“差点忘记,该吃饭了。”
“哇,终于能吃一顿饱饭了!”薛砚兴高采烈,“天天吃没滋没味的烤肉,真是够了。”
依蔓深有同感。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看了看祝逢生之前盯着的那根廊柱。
它还是很新,和周围所有的廊柱一样新。
依蔓不信邪,把手贴上去,只觉木质光滑无比。
“你在做什么?”薛砚也凑过来,摸了摸。
“我觉得这根柱子有问题,好像本来很旧,是用辰云法术变新的。
“没有吧,”薛砚想了想,“我刚刚来的时候它就长这样啊。”
“也许是错觉。”依蔓说。
“再说了,就算用了辰云法术变新,也不是什么大事,”薛砚想得很开,“他想把他家变美观点?”
“嗯,”依蔓沉思,“家贫,又好强,你说得对。”
《她和魔王有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