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太妃不待见我了,这很让人忧伤。
贵太妃的把柄还捏在我手里,她虽然肯理我,不过态度也是一言难尽,也很让人气闷。
宫里唯一对我有点善意的人呢?是不是除了阮娘碧水她们,就没有别人了?
其实还是有的,我的人缘不好,恨我的人有,喜爱我之人,虽然少,当然也是有。
光有傅祾一人的爱是不够的,我不能只是爱他,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小存儿此生不得习武,不得操劳,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中用,那么下一步便是将陈氏身边的人,连带她也一起料理干净,然后将我的孩子扶上那个位子,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不论这是不是傅祾的本意,还是渐渐地违背了他的初衷。
他不懂,因为他不是女人,他不懂小存儿只要在这世上多活一日,他就没法彻底对陈氏狠下心肠,迟早有一日他会心软,他会反过来责怪我的。
愧疚的情绪稍稍有些陌生,阮娘对我做的一切都心知肚明,只是默默地替我料理善后事宜,直至小存儿完全康复为止。
那孩子如今会怎样,以后又会怎么样,我再也没有过问。
我能让他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云太妃对我失望,乃至绝望,她那日甚至都不骂我了,曾经费劲口舌都要把我从边缘拉回来的人,拽着先帝能连说两个时辰为君之道不带吧嘴的人,对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现在讨厌死我了,恶就是恶,跟恶人能讲什么感情,哪怕我再三保证我不会再对长颐下手,不会再利用我身边的人,她也是一千一万个不肯信,这态度看着简直无情,真是伤到我了。
我伤感,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这二十年的情分,或许亦有旁的因素,我想兴许在我有生之年,这宫里也不会出现第三个人(第一是我,第二便是云太妃),能拥有如此有趣的灵魂了。
二十年宛如一瞬,能跟我有共同语言的人,又少了一个。
胸口的绞痛时常疼的我无法呼吸,是真的喘一口气都费劲,可偶尔一窥镜中,里头的人依然是雪肤玉貌,几乎是我这些年来美貌的巅峰,先帝在了估计都要多看两眼,琢磨一下为什么我不得宠,明明生的这样好,不做宠妃真是可惜了。
我梳妆时难得挥退了宫人,亲自给自己添妆,涂脂,云太妃那日指着鼻子,骂我穿着打扮都是妖妖调调的,我觉得有一部分是气恨,另有一部分百分之百就是嫉妒,她就是嫉妒,有些人打扮起来就是不显年纪,我有时还会问碧水,碧水说太后看起来完全不像三十好几的人,不过她也不敢睁着眼说瞎话,看着十八那是骗鬼呢,说是二十七八倒还勉强使人相信。
我自认心地良善,傅容对我下此毒手,我都没拿长颐怎样,陈氏一心要以皇后之尊压倒昭圣宫,我看不过,就只能对小存儿动动手脚,结果就这么的还会被云太妃说成残忍,她大约是没见过什么是残忍,柔贵人和尹才人死的时候才叫一个残忍,全尸都没留下。
瞧我保养的多好,分明那么多人恨我,却仍是有那么多人爱我,傅祾为了我甚至能做出降位原皇后,发配嫡皇子的事情,而忽失偈琍呢,我只要在他跟前稍以示弱,他一时心软,只说是为了我,我让他做什么,他都答应,都会替我完成。
太卑劣了,有时去瞧贵太妃,我都怕她以这样的眼光看我,就是在最亲近的人跟前,我也怕,就怕傅祾得知我的本性,毁去他心爱之人的本来面貌,这个后果是我无法想象的。
傅祾爱我,我便以爱为要挟,忽失偈琍也口口声声说爱我,我却装作不信,一次又一次害他伤心,要他替我去做事。
我是太后,有些事情太后不太方便亲自出面,那就只能叫旁的人来。
我如今可是昭圣皇太后啊。
封号能冠以圣字,几乎赶超先帝,多拉风。
皇太后到皇后,并不是里头摘掉一个“太”字那么简单,所以我才说傅祾筹谋的实在辛苦,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好这个皇后,一个品行不端,一肚子坏水的女人,再配以母仪天下这四个字......瞧着就有点滑稽,套在我头上就很滑稽。
我和傅祾之间的事知道的人就只有阮娘东浔他们,而另一方面,我与忽失偈琍说是断除干净,却仍是不得不去见他,这时能用的人便只有碧水,她是亲眼见过忽失偈琍从我寝宫出来的,那时可把她吓坏了。
毒没少喝,药也没少喝,药罐子的身体也不知道有哪里好,阮娘说我跟傅祾之间就是一场孽缘,结果转头碧水也说我跟忽失偈琍也是一场孽缘,既然说了要断,那当时为何不断干净呢?
是啊。
我也问自己。
为什么故意将话说一半留一半,还是故意留给他希望,就是断不干净呢?
故意挤出半日空档,确定了傅祾正在含凉殿议事,我借口需要清净,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不能明着召郡王入宫,可我知道他有这个本事,这宫里于他而言不过是更大的囚笼,我们不过是金丝雀,而他却是苍鹰。
当我听见推门的声音时,我已从浅眠中转醒,日头正好,仿佛整个人都蒙在一层光晕里,将我身上的玄曛大袍照的金丝毕现,原来绣的是玫瑰。
忽失偈琍随手掩上门,同时看似随意地朝我发问:“你想见我?”
“是,哀家有要紧的事想问你。”我如常地回答道。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太后娘娘派个人来就是了。”忽失偈琍面无表情,似乎真的只是与我就事论事:“那日与陈氏一同叙话之人微臣已经替娘娘料理干净,消息并未传至国公府,他们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说着,他便有些玩味:“微臣此刻是不是该说声恭喜,娘娘的太后之尊姑且算是保住了。”
“还是要多谢你。”
我说:“有些事不方便亲自动手,这回真是多亏了你。”
忽失偈琍站着,没有出声。
他很少这样沉默。
殿阁中寂静一片,我觉得他大约也是很想我的,原先是歪在榻上,如今却是主动直起身来,向他唤道:“郡王就站在那里不打算过来么?哀家今日特意换了香片,是郡王从前赠我的苏合,并不是哀家惯用的瑞脑。”
忽失偈琍听罢,竟真的缓步走来,然后凑近了,轻轻地嗅了嗅。
我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又很‘好心’地提醒他:“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这身衣裳是我前些日子刚做的,你说你不喜欢鸢萝,你喜欢的是玫瑰。”
忽失偈琍终是忍不住,他的手原先只是轻轻按在我的颈项之上,后又移在他最喜欢的纤软腰窝,开始时只是轻微地抚过,而后蛮横地一用力,就将我揽入怀中。
我的心是由衷地平静,知道此刻一切尽在掌握,却仍是顺从地贴着他,语气是肯定,是不容置疑:“果然,你还是放不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