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
“小五,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落水声。”
小荷小五依旧跪在原地,膝盖开始麻木没有知觉,但两只耳朵依旧竖得高高,不敢错过一丝风吹草动。
“低头,有人来了。”小五耳力更好一些,听见有水动声,连忙说道。
小荷赶紧将头匍匐在地,看不见任何情形,只听着有扁舟靠岸,一行人脚步匆匆地从面前离开。没有人理会她们两个,好似根本就没发现她们两个一样。
许久,黑夜再次安静,周围只有风声。
小荷轻轻抬起头,眼观四周,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影。
越是这样安静,她的心越是惴惴不安。
“小五,快,小姐一定是出事了。我们把扁舟划过去看一下。”小荷看向湖中的青莲殿急道。
小荷顾不得什么皇宫礼仪,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踉跄两步冲到了水岸的扁舟上。
小五也跟着站起来,两人很快上了一叶扁舟,划桨向青莲殿中去。
两人用尽全身力气,扁舟终于在一刻钟后靠近了青莲殿。
“王爷,王妃。”
扁舟一靠岸,小荷手脚共用,爬了上去。
青莲殿中,小苏译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苏晁怀里紧紧抱着叶云繁正往外走。
“小姐怎么了?”小荷一眼就看见异样的叶云繁,急道。
“你们来的正好。照顾好译儿,我们连夜出宫。”
苏晁抱着叶云繁跳上了扁舟。
……
落霞院
叶云繁一直昏迷着,被苏晁安置在床上,脖颈上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对不起。”
苏晁握着她的手,愧疚贯穿他的心扉。
“说什么豪言壮语,不让你掉一滴泪受一点苦,却害你差点丢了性命,繁繁,对不起。”
“我不该答应你,让你来配合演这场戏。繁,你快点醒过来吧。”
天都快亮了,叶云繁却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苏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我都不敢想,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苏晁心里有了害怕,心跟被刀剜了一块一样,疼得呼吸不过来。
“还能怎么办,我做鬼也要缠着你,绝不让你娶别的女人。”
叶云繁本还想再听他说几句,听着他声音里似乎带着哽咽,又不忍心了。
“繁繁,你醒了?”
“不是跟你说了嘛,这只是一点迷药,三四个时辰就醒了。译儿没事吧,快把他抱过来。”叶云繁掀被子要坐起来。
“译儿没事,有一点发热,吃了散热的药,已经睡了。小荷她们整夜都会看着他。”苏晁连忙止住她。
“这回我们真的把译儿狠狠坑了一回。若不是他这么小就会浮水还天天锻炼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叶云繁心里也是后怕,盛平帝竟然这般狠毒,连三岁孩子都不放过。
今夜种种,还得从苏晁身上那毒说起。
苏晁六岁身染奇毒,看遍名医无救,一直只能生生受着每月的经脉倒流噬魂断骨的疼痛。
在他十二岁那年,盛平帝与苏老夫人道,只要苏晁能征服龙虎军,他便会把每月的解药送过来。
苏晁因此才知,这毒竟然是盛平帝的作为,这毒是盛平帝牵制苏晁的手段之一。
三年前苏晁的毒虽再没有发作过,但苏晁十分小心,瞒着所有人……
今夜的宫宴,也是月圆之夜,盛平帝命苏晁一家入宫,解药却没有提前送来。苏晁便怀疑,盛平帝应该是对什么事情起疑了。
况且身上这毒,不知是什么来头,虽然大半年没有发作了,但是到底怎么回事,苏晁也不确定。
这才和叶云繁约定演了一场戏,想要从盛平帝手上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苏晁在宫宴上,偷偷服用了一些让人狂怒但不失心智的药剂,故意露出用内力压制不住的慌乱。
到了青莲殿,苏晁掐住叶云繁的脖子时,意识十分清醒,手上并没有用全劲。
叶云繁挣扎时,也是故意服用了昏迷的药粉,假装成被‘掐死’的样子倒在了地上。
至于苏译,苏晁虽有提前于译儿打过招呼,不过千算万算,没想到盛平帝竟然会这般狠心。
“苏晁,皇帝跟你说了什么?”叶云繁问道。
苏晁神色霎时黑了下来,声音低沉,“我体内的不是毒,是一种蛊虫。”
“蛊虫?南疆的蛊虫?”叶云繁惊呼道。
怪不得这么蹊跷,原来是蛊虫。
前世,她去过南疆一次,南疆虽然在几十年前被南姬国吞并,但巫族人一直隐藏在南疆各地,巫蛊之术从未消失。
“容平以自身为母蛊,在我身上种下了子蛊。每月子蛊发作,必须服用母蛊的血才能压制。”
叶云繁一怔,盛平帝这一手太狠了,竟然不惜以自身为宿体,牵制苏晁。若是苏晁没有先解开体内的噬魂蛊,便是再恨他,也拿他无可奈何。
“繁,你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中蛊的吗?”苏晁突然无力地低下了头,“是我娘,是她亲手给我喂下去的,就藏在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豆羹里。”
叶云繁怔住,怎么会是这样。
身边这个男人,将骄傲的头颅埋在手臂间,像一只躲在黑暗里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苏晁仍然记得,十五年前的秋天格外寒冷。金桂飘香的十月,父亲遭袭身亡的噩耗传来,母亲悲恸晕厥,整日以泪洗面。
整个苏家除了黑白便没了其他颜色,六岁的他不相信。他不信,无所不能的父亲竟然会丢下他不管。直到半个月后,看见那黑漆漆的棺椁,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再也见不到父亲了,苏家再也没有苏大将军了。
带他骑马射箭的父亲,训斥教导他武艺学问的父亲变成了苏家祠堂香烟后面的一块牌位。
在苏家上下终于都接受父亲已经不在的事实后,苏家的祠堂莫名其妙起了一场大火,火几乎烧了半个苏府。
祠堂里里外外烧得精光,父亲连一道牌位都不是了。
他还没从夜里大火滔天的惊骇中回神,就听有人喊道,夫人不见了。
苏府上下找不到他母亲的身影,最后在灰烬里找到了烧得只剩一半的骨骸,还有一只金镯子。
这镯子他知道,这是父亲母亲的定情物,母亲从不离身。
“你娘定是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叶云繁坐起来,将苏晁紧紧抱住,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埋怨了她六年,我恨她,我没了父亲,连她都不要我了。我以为,她不喜欢我,所以给我种下这样的毒,让我痛不欲生。”
“后来,十二岁那年,我才知道那真正的毒手。”
“我好恨自己,为什么只会埋怨她,如果我聪明一点,我早就应该想到,母亲是被逼的,她的心一定比我痛苦,所以才会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云繁,我是不是很没用?”
苏晁的声音脆弱的仿佛一捏就要四分五裂,听得叶云繁心痛不已。
怎么能怪他呢?那时他也才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痛失父母后的悲痛之下,还要忍受每月一次的非人折磨,他承受了比大人还多上千倍的痛苦。
便是六年后他成了龙虎军的将帅,可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背负着家国责任,还要隐忍仇恨。
或许是因为前世那悲惨的一生,叶云繁觉得此刻自己的心与苏晁贴得更近了。
她把他紧紧抱住,如同她脆弱时,他将她圈住一般。
“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怎么会没用呢?你是我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译儿无所不能的好父亲。”
叶云繁双手捧住苏晁的脸,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睛,温柔又真切地说道。“我需要你,夫君。”
当一个人陷入自我怀疑时,被在乎的人需要,便是最大的认可。
苏晁抬头看着叶云繁那真挚的双眸,心中感受到了无限的暖意。
是的,他生命里有了这样一个女子,她懂自己,她柔软的腰肢下是比他还坚强的脊骨。
苏晁把她用力拉入自己怀中,像要把她揉进自己骨子一样。
“谢谢你,云繁。”
“这么见外,我们可是夫妻。我肚子好冷,需要夫君好好暖暖。”
已经四更天了,夜凉如水。
叶云繁抓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可惜今天男人的手并没有往常那么温热。
苏晁掀开被子,搂着她躺下,再替她盖好被子。
“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了。”苏晁轻轻抚摸她颈项上青紫痕迹,默默发誓道。
“苏晁,不必觉得亏欠,我愿意为你做这些,我想和你并肩而行,去看一样的风景,去迎接一样的暴风雨。哪怕是上登七宝下落黄泉,你身边是我,也只能是我。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可牢记了?”
叶云繁睁着两只耀如星辰的眼眸,将苏晁看得心神激荡,心原上如点了一把火,瞬间将他的低沉燃成灰烬。
“记住了,终身难忘。”他道。
“今生能遇见你,是我苏晁人生最大的幸事。”
“我也是。”
叶云繁主动上前,亲住了他有些发凉的嘴唇。
无比温柔,又无比轻缓的一个吻。
“明日我们是不是该假装吵一架?”结束了一吻,叶云繁依偎在苏晁胸膛前,问道。
毕竟在盛平帝眼里,苏晁可是差点打死了叶云繁,叶云繁应该有气才对。
“明日我便回娘家去,离了你这狠心的相公。”
“好,明日下午我亲自去给娘子赔礼道歉,接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