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以前,程灼从来没想过原雨居然是这种画风的。
这谁顶得住?
但他确实得顶住,尽管身体被他这句话喊得燥得难受,但程灼还记得他要写作业的事。
“别瞎喊了。”这话从程灼齿缝间挤出来,他把人按在椅子上,“写你的作业。”
原雨没反抗,乖乖坐下了,一双眼睛还黏在他身上。
程灼恶狠狠地:“干嘛?”
“你耳朵红了。”原雨笑起来,“原来不止我会脸红啊。”
程灼:“……”
他现在想打人。
原雨丝毫没被他的态度吓住,朝他伸出手:“能再亲一下吗?亲一下就写。”
“……”这人。
程灼不知道自己是无奈还是什么,叹了口气,一只手撑在木桌上,低下头轻轻吻他。
夜里有凉风从窗外吹进来,这个吻却好像比风还轻,一寸一寸从唇上拂过。
“你学坏了,你以前做作业很积极的。”
“……我现在也很积极。”
“你这话自己信吗?”
……
程灼没事做,从箱子里找到本没用的语文选修课本,躺回了床上,准备把选修课本当作小说打发时间。看累了就抬头看一眼原雨,他靠着的角度,正好对着原雨挺直的脊背。
因为上了药,原雨暂时没穿衣服,披着件程灼的外套姿势端正地写着作业,显得很乖巧。程灼从前最讨厌“乖巧”,可现在看见原雨,心情却能奇妙地平静下来。
奶奶已经睡了,村子里寂静下来,连偶尔的狗叫都显得很悦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灼觉得在这里,他的睡眠质量都提高了不少。
两人会在作业的间隙里亲吻,或是做点别的什么。年轻的男孩子精力旺盛,有情饮水饱,熬到几点都不嫌累。虽说这样一来,起床就显得比较地狱模式,好在原雨习惯了早起,生物钟一到就会醒。他看程灼睡得迷糊,每次都是轻轻地从程灼身上爬过去的。
就这么过了两天。
蛇皮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程灼也确实觉得在家太无聊,于是掏出了仅剩的钱,坐车去了镇上。进到网吧包厢,蛇皮看见他,先是“哟”了一声:“这衣服没见过啊,挺好看。”
程灼压根没注意自己穿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件OFF-WHITE的长袖T。
“哦,”他说,“家里刚给我寄来的。”
蛇皮打量了他一番,换了个话题:“你这两天干嘛去了?”
“就在家,”程灼打了个呵欠,“谈恋爱。”
蛇皮挑了下眉:“上次那个小朋友?你不是说‘兄弟是兄弟,炮友是炮友’的么?”
“但他喜欢我。”
“哦——不是你喜欢他。”蛇皮拖了个长音。
程灼噎了一下。他低头想了想,轻声说:“我……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好感是有的,算不算喜欢,他也不知道。
他有点弄不明白这样的感情,不过也许并不需要弄懂,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回去了呢?
程灼坐到以往常坐的位置上,按下开机,慢慢地跟蛇皮讲了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原云去的那个县级市蛇皮居然很熟悉,他说他这几年常往江城附近跑,想把生意发展到江城去,他很看好江城未来的发展。至于程灼跟原雨在一块儿这事,蛇皮没发表什么意见,感情毕竟还是自己的事,他不会指手划脚,只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们上本垒了没有?”
他是个混不吝,程灼早就知道,一噎之下,接受良好,态度坦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没,感觉早了点。”
蛇皮边笑边摇头,笑完他叹了口气:“你这人看着玩得野,心里那根绳勒得还挺紧。”
“那……谢谢夸奖?”
“我可没在夸你,乖仔。”
“……”
操。程灼有点自暴自弃地想,他现在听到“乖仔”这个称呼居然都不会生气了。
两人各占一边玩游戏,程灼上他的魔兽世界,蛇皮玩他的英雄联盟。
其实程灼邀请过蛇皮几回,但蛇皮跟他解释说,他们现在,生意伙伴联络感情,或是死对头约干架,都在游戏上进行。网络世界0距离,砍人也不犯法,做什么都方便,就是实在不方便换游戏玩。程灼也只好作罢,一直跟他各玩各的。
中午,蛇皮提前关了游戏,说自己想吃银鱼,就是上次那家大排档,问程灼去不去。
程灼刚从副本出来,这会儿正在做日常,闻言从兜里摸出最后的八块钱放在台面上:“AA就不去了。”
“操,”蛇皮没忍住笑,“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我送原云走的时候,看她没钱,抓了一千多块给她,自己剩了两百多,觉得够花了。”程灼慢吞吞地说,“结果回去一看原雨被他爸抽成了个陀螺,那两百多我就捐医院去了。我爸嫌我要钱要得太频繁,说过一周才给我打钱,让我吃个教训。我能怎么办?”
“其实……”蛇皮有点犹豫,他一般不打听别人的私事,但他确实有点好奇,“你要不想说就算了,我就随便问问。你之前说你跟家里闹了矛盾来的,但家里还给你打钱,给你寄衣服……所以是什么情况?”
程灼打完了最后一只怪,显示任务完成。他给角色换了个安全的地方,手停了下来。
换做以前的话,程灼是绝对不会开口的,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脾气好了很多。
再说,蛇皮这人不错,他挺喜欢这个哥们儿的。
他沉默片刻,就挑拣着讲了讲,从他跟他爸关系不好,到休学,再到被送来奶奶家反省。“后面的事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他说。
“听起来……”蛇皮皱了下眉,“你跟你爸低个头就能回去了?那你非要让自己留在这里是图什么,你这岁数……能上学还是去上吧,哥要不是实在念不好书,当年也不会这么早从学校出来。”
“可是人活着不就图一口气么。”程灼笑着说。
“听哥一句劝。这人呐,只要对自己有实际好处的事,该服软就得服个软。现在是你爸,以后呢?你要是碰见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难道也这么犟着?服个软不过是丢个面子,好处拿到手不就行了。”蛇皮站起来,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走了,今天哥哥请你吃饭。”
程灼便退了游戏,起身说:“这话可不像你这个‘老大’说的。”
“哥这是在外面摸爬滚打混出来的经验。”蛇皮挺有自知之明的,“我这‘老大’,也就在这儿抖抖威风,出了杨槐谁认啊?”
老实说,这话有点让程灼刮目相看,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中午吃饭的还是那几个兄弟。蛇皮的几个“小弟”都是镇上人,蛇皮这几年常在外面跑,所以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尽量跟他们混一块,联络联络感情。程灼混在中间,只负责两件事:在弟兄们讲起“当年的故事”时负责捧场,以及吃。
他听到他们说起一个叫“光头”的人,据说当年和蛇皮这一帮人是镇上的两派地头蛇,平时王不见王的,动不动就干架。后来光头在火车站抢钱的时候惹到了个大人物,被关进了局子里,蛇皮也就出去做生意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好几年,蛇皮生意上做出了些名堂,那个光头算着日子也快出狱了。
小弟们讲到这里的时候,蛇皮点了支烟,轻吐了个烟圈,语气淡淡:“那时候就觉得当老大混不出名堂,人还是得干点实际的事。”
程灼看了他一会儿,摸出手机来拍了张照。
蛇皮转过脸:“你干嘛?”
程灼说:“就觉得您这逼装得挺给劲的,得拍照纪念一下。”
说实在的,要不是程灼拍的那张照片着实沧桑忧郁,完美到不行,蛇皮肯定得冲上去把这皮痒的臭小子捏圆搓扁一顿。
但他最后只和程灼说了四个字。
“照片发我。”
程灼快笑死了,打开微信把原图传了过去。
几个小弟看到了图在那儿讨论。
“城里来的,审美是不一样哈。”
“我也是这型号的手机,我怎么拍不出这么好的照片。这叫什么来着?意象?”
“意境啦你个傻逼!”
“你才傻逼!”
……
吃完饭还是回去上网,因为原雨也在镇上,到了四点多,程灼就提前下了机。
“去接小男友?”蛇皮没看他,把搁在桌上的钱包扔了过去,“自己拿个200去花。”
程灼被钱包砸得一愣,很快笑了:“没事,哥,过几天我就有钱了,不用接济我的。”
“你跟我犟什么呢?”
“没犟,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程灼走了。蛇皮打完一局游戏,视线落到那个被搁置在桌面的钱包上,轻轻嗤笑了一声:“这还叫没犟?”
但人都走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有点感慨。
校门口,金色的斜阳洒落大地。程灼手插兜,低着头,无所事事地踢着路边的一棵树。
原雨总是很早出校门的,程灼知道自己不用等太久。果不其然,很快他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立刻连跑带跳地奔过来,跑到他面前时还跳了一下。
他的喜悦太溢于言表了,看得程灼一乐:“你就这么高兴?”
原雨拼命点头。
从前在放学时看见程灼等他,和现在看见程灼等他,他的心情完全不一样。要不是旁边都是同学,原雨简直想冲上去亲他一下。
“那我明……”程灼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过两天再来接你。”
“为什么不是明天啊?”原雨有点奇怪。
“明天我应该不来镇上。”程灼的手指在口袋里拨着仅剩的钱,他也就够今天坐车回去的了,明天来不了。
其实如果按蛇皮说的服个软,他也不会穷成这样。
可到那时候,要钱又有什么用呢?他都应该不在这里了吧。
程灼偏头看了看原雨,觉得做人犟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就当是,偷这三两月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