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兵马使程维有令:归州司兵参军宋通,率兵前往施州,助剿游窜蛮夷!”传令斥候飞跑过来,拦住了宋通这列行军的脚步。
宋通接令后,站在崇山峻岭中的这条溪流旁,暗叹不止“程维不知兵法:施州虽有小部骚乱,但终究是从东面的朗州,以及武陵县、龙阳县的沅水一带游窜过来的。正应该从朗州切断他们的来往中继道路,迫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成为这样频繁调动兵士,只能是来往奔波,势必耗费时日、多害人命的。”
看着宋通犹豫不定,章途安问道:“参军,这些蛮兵如此凶悍,定是不易剿平的了?”
宋通低声说道:“这些苗人、土人等组成的乱兵,武器、战阵都不精良、精熟。他们只是凭借山高路险的地形之便,以及一腔血勇,奋争不屈于来自贪官恶政带来的欺压罢了。哪里是像边疆那样真正的战争呢?安抚他们,无非就是声势大一些的围剿与缓和下来的政令。也只有这样,才能逐渐平息他们的怨怒。”
但也不能违抗军府敕令,宋通挥手说道:“转向西面行军!”兵士们再高举军旗,掉头向西行进。
行军队列走在曲折陡峭的山路上,宋通抬头看去,只见绿树翠竹蓊郁丛生,连阳光都遮蔽了许多,鸟儿也在各处飞鸣。他突然喊道:“止!速去砍伐一些竹竿,多张挂旗帜!”
杨钊跑了两次,终于将李则悬赏寻女的几十绢输得一干二净。他走在街上,只觉得浑身乏力。仿佛不是自己迈步走着,而是两条腿,在拖着他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走向了河边。
阳光下,他看着泛着金色水纹的东去流水,难以抑制的泪流不止。
是啊,自小就是家中贫寒,被亲眷们看不起。原本和堂叔杨玄琰有过走动,由于都是寒微,两家尚算亲睦。杨玄琰生有一男四女,自己暗中尤为喜爱三娘。每每偷眼看到堂妹,都觉得她珠圆玉润的容颜与身姿,简直就是上天安排,将她送到自己身边来的。三娘虽然也有情意于长她许多年纪的自己,但终于还是因为既无人主张,自己也无财力敢去提亲而劳燕分飞。她早早嫁给了一个裴姓男子,却没几年,那人早逝,三娘孤苦寡居。
后来,三娘一家都寄居于洛阳族亲杨玄璬家。杨玄璬也是寒微官宦,但日常颇喜结交。终于,三娘的小妹杨玉环于十七岁参加公主婚筵时,被皇子寿王李瑁看中,选为王妃。三娘一家人就都跟去了长安,从此富贵起来。
长安,自己前些年公务去过的。只见到那样的高大雄伟的城墙和宽阔的城壕,自己就已经自叹渺小了。城里面,尤其是长安城北部里坊居住的高官显宦们,外出时骑骏马、乘华车,仆役们都是衣着鲜丽的。他们那招摇过市的场景,令自己不敢抬头观看,只怕自己嫉恨得流出口涎来。
堂妹一家既然高攀上皇族,自己如此寒酸,连件像样的礼物也凑不上,既不敢再奢望旧情,就是去拜望一下也是不敢的了。
自己既然伤心于三娘事,那日见到裴柔,简直就与三娘一般样貌,实在是令自己欢欣不已。但是赎身之费过巨,又是承担不起。本想借李则绢帛赌来柔儿,却都如投进了水中一般。
本来自己还想再去找本地豪强鲜于仲通借贷,但他近些日子只顾交往剑南团练副使章仇兼琼,似乎要把全部身家都奉献出去。自己暗叹可惜,却不敢阻拦鲜于兄希望藉此爬升的意图。只要是章仇兼琼的主张,从攻伐吐蕃的谋划,到与长安诸位高官的结交,甚至连岷江畔、就着陡峭山崖开凿的弥勒佛巨像,鲜于仲通都倾尽全力襄赞。
那巨佛的开凿,耗费了无数人工、缗钱。自己也曾劝阻,鲜于仲通却道:“开元元年,由大德海通禅师发宏愿,护佑江上来往船只人员安全,开始凿山刻像。由于海通禅师寂灭与开凿之费无来源,只修到了头肩部,就被迫停滞了多年。现在,章仇副使自捐俸钱带头,各富户、豪门从捐,再次雕筑,已经快修到膝部了。既然他崇佛好此,我等虽自不量力,也要跟随。”
与自己交好的鲜于仲通既然耽搁于此,自己也不好再多去借求钱帛挥霍。
那么,又该如何呢?李则女儿找不到便罢,找到了,怎么兑现赏绢呢?那个柔儿,想起来更是心痛。只能让自己心爱的人,在青楼中痴呆地遥望么?杨钊苦思冥想。
“参军,这样‘虚张声势’能行么?”章途安忐忑不安地问道。
“山道中树木杂生,几十步外就已分辨不清人数。我们多举旗幡,必会令人觉得是大军行进的!”宋通坚决地说道,“让行进兵士间距远些,更显得人马众多!”
宋通站在一边,不断给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鼓劲道:“兄弟们放心前行!若有流窜到此的蛮兵见到,他们必是胆怯的!这样的战法,我都是用过的!”
宋通又叫住张楷道:“张楷,去到前面带队!”
张楷有些犹豫,宋通说道:“不用怕!即便有埋伏,他们也会放过前面,袭击后面的队伍的,去罢!”
“喏!”张楷虽然觉得被宋通看透自己的胆虚而难为情,但听到宋通的鼓励,也大声承命,跑到前面带领众人向施州方向行进。
米亦琛找到曹锦玉,不顾她的冷淡,着急地说道:“爷爷真要去扬州了!我亲眼见他去找史大雅首领请示的。史大雅说还要通报唐将,发给书牒才行,但那也不过是几天时候的事了。”
曹锦玉听了也是伤心,低声说道:“爷爷下决心要去扬州,或者也只是散散心的。”
“这么说,你与康琳阿妈不会同去?”米亦琛听她词句,觉得稍微踏实一些,试探着问道。
“阿妈不想去,我倒是心疼爷爷一人前往。”曹锦玉也很为难地说道,“或者,我再考虑一下,是否拉上阿妈一起去。”
米亦琛只觉得悬着的心又被提了起来,赶紧说道:“你还是不要走了。”
“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曹锦玉不乐道,“嵬飞猿还没有说什么呢。”提起嵬飞猿,锦玉心中又觉得烦闷“他肯定是不能去的,因为他还要照顾旋花。旋花又本来就是要许配给他的,我留在这里是为什么?”
米亦琛急道:“锦玉,难道现在你还不能明了我对你的情意么?”
曹锦玉本来要回绝,但话未出口,米亦琛又急着说了下去:“我们从小相识,又是同族的人。我虽然生性不好强霸,但是你知道我对你是全身心爱护的。你哥哥的事,不是我央求、激怒史大雅首领,找来帮手,能让他活着走出宥州的山野么?”
曹锦玉虽然心里讨厌他拿哥哥的事“要挟”,但也觉得的确如此,只好说道:“你跟我说这些,我当然是要感谢你。但是,和我们是否能够结成婚亲,又不是一回事。”
米亦琛还要再说,曹锦玉又说道:“你现在不害怕嵬飞猿了么?”
“他在哪里?”米亦琛立刻紧张地看向四周,发祥并无他人,心里更觉羞愧,只得无奈地说道:“锦玉,你自己再考虑罢。那个拓跋旋花,哪一个不知道她本来是要与嵬飞猿成婚的?”看见曹锦玉又要恼怒骂他,米亦琛赶紧告辞跑开了,留下她一人委屈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