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通与李则边吃茶,边说道:“李兄,宋某有一事相求。”
李则嗔道:“做什么这样客气!尽管说!”
“我的表姨孟氏一直孤苦,她近来想出家为尼,你看州县哪座尼寺可以容她呢?”宋通不动声色地说道。
“出家?在家里念几句经也是可以的。”李则急切地说道,“我看,州县里并无合适的尼寺。”
“她又说:若不许她出家,她就回去山里,再也不出来了。”宋通盯看着李则,又说道。
“不行!那又何必!”李则喊罢,顿时觉得失口,脸上胀红。
“哈哈。”宋通笑道,“我只是试探一下的,李兄果然与表姨因缘相和的。”
李则低头不语,许久才叹气道:“我娘子死去不足一年,爱女还未找到,真是无心自己的私事。”
“已故阿嫂虽是可怜,但你终究活在世间。若是你能活得舒心一些,阿嫂亡灵有知,也必喜悦。也罢,就过些时日,你再行六礼不迟!”宋通说罢,想了想,又安慰他道,“芙儿可怜,但我们并无恶事积累。她也必有福报伴身,李兄不必过于伤怀。我想,日后无论天涯海角,你父女必能相认!”
“谢谢宋六兄弟!”李则被宋通真情感染,心情也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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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锦玉看着满身泥污、疲惫不堪的嵬飞猿,心疼得不住流泪,还是故作强硬地说道:“谁让你来的!躲不开你么?”
嵬飞猿咧嘴笑道:“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想当党项将军了么?”曹锦玉红着脸问道。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再也不去打杀了。我要娶你,与你过平常日子。”嵬飞猿动情说道。
曹锦玉听见,心里幸福满满,看到四下里人们偷看,赶紧低头说道:“快进屋里说话,在这里让人看猴戏弄么?”
进了屋子,嵬飞猿看到曹永泰呆坐,康琳也是呆站,就施礼喊道:“爷爷,阿婶,嵬飞猿不告而来,打搅您了。”
曹永泰看着他说道:“你,你来得实在是好啊。”
曹锦玉也想起爷爷对那个梁仲的承诺,急着劝道:“爷爷,你还不赶紧去找那人!”
曹永泰如梦方醒,再次问道:“我的宝贝,你这是真的想好了么?”
“爷爷快点去找他罢,真是让人羞死!”曹锦玉说道。
曹永泰不再说话,拔腿就往外袍。嵬飞猿笑道:“什么事这样着急?爷爷的腿脚还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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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仲喝得大醉,脚步踉跄,被几个兄弟搀扶着回来。顾三郎在旁边笑着、跳着,芙儿却不很开心,只是默默跟随。
顾宪笑道:“我们兄弟都为你开心不已!”
梁仲大叫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
张元听了,想了一下说道:“魏武帝的这句对于此时不好!”
“怎么说?”崔秀问道。
“这首诗里有两句是‘绕树三匝,无枝可栖’,实在是不好。”张远说道。
“你懂什么?在这里装秀士么?仲兄今日定下婚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你多嘴!”崔秀骂道。
张元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解释,连连向众人致歉。
顾宪笑道:“好了,都不要乱讲了。媒人找好了么?”
“找好了,找好了!明天一早,她答应天不亮就赶去曹永泰家中提亲行礼。”张元为了补救自己的多嘴失言,抢先答道:“是我逼她早去的。嘿嘿。”
把梁仲扶进屋,顾宪说道:“我们各自回去罢,明早再赶过来帮衬!”
芙儿说道:“我在这里陪着义父罢,他喝的酒太多了。他原来跟我说,不喝这么多的,还是喝醉了。”
顾宪蹲下来,看着芙儿笑道:“芙儿不要担心,你爹爹没事的。你跟顾阿叔与谦儿一起回去,明早我们再赶过来。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不,我要看着他。”芙儿坚决地说道。
众人见她执拗,只好说道:“那好,你在这里罢,只是千万不要出去,太晚了。”
“知道的。”芙儿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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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仲看看芙儿,笑问道:“芙儿怎么不为义父开心么?”
芙儿低声说道:“我担心你娶了那个娘子,不会再对我好了。”
“哈哈,永远不会的。”梁仲笑道,又觉得酒劲上涌,也就昏昏欲睡。
听见院门大响起来,他勉强睁眼坐起,感觉双腿发软,就大喊道:“是什么人?”
“是我曹永泰。哎,我又回来了!”曹永泰在院外叫道。
梁仲醉得站不起来,芙儿要去开门。
梁仲急得喊道:“不行!我去开门!”芙儿知道义父是在关心她,心里感动,也就点点头,使劲帮着拉拽他起来。
曹永泰看到喝得大醉的梁仲,心里实在是替他委屈,自己也是极其难堪,张不开嘴诉说。
坐了许久,梁仲觉得眼皮又在打架,见曹永泰还是叹气不发一声,忍不住再次醉醺醺地问道:“曹阿翁又来这里,是有什么其它需要处置的事,让梁某记在心上么?放心,我心里有数。必会好生相待,相待您的孙女。”
“哎,我的,我的好朋友啊!”曹永泰眼泪急得落了下来,说道,“真是难为死我了!也是令你难看!我孙女,又,又不同意了!”
梁仲的酒立即就醒了一半,大张着嘴,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怎么说?我都按您的意思去操办,媒人也已定下,不会让曹锦玉委屈的。都说好了,明天天不亮就去您那里提亲行礼。”
“上天,幸亏我豁出老脸赶来了!晚上脸红还好躲一些;若是天亮,真是羞死人了!”曹永泰拍腿叫道。
再为难也要讲清,曹永泰就把曹锦玉与那个党项男子相好的事和盘托出。只顾自己说得痛快,他没注意到梁仲已经从吃惊到狂喜的表情。当他发觉时,心里立即慌乱起来,暗道“应该多带几个人来的。这个梁仲看起来实在吓人,不要就在这里杀死我了。杀就杀罢,出了这事,我还有脸活着么?”
梁仲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曹永泰迅速跳起来,躲在屋门处说道:“你,你不要如此!随你要多少钱财,我都要补偿你!绝不敢讨价还价!”
梁仲指着他,哭了好久,又接着大笑。曹永泰对芙儿说道:“娃儿,你先在这里好好看住你爹爹。我去找医者,不多时就回来了。”
刚要走,梁仲大吼道:“不要走,带我去找他!”
曹永泰拔腿就要跑,梁仲酒意全无,一个箭步蹿上来,捉住了他的手臂,说道:“不要声张!只带我找到他即可!”说罢,他一手拉着曹永泰,一手拽住芙儿,大步走去。芙儿听到那个女子反悔了,却很开心,也就小跑着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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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飞猿听了曹锦玉的说讲,心里不住祈祷神灵,说道:“天神,幸亏我这样巧赶到。否则,真的就要失去心爱的娘子!”
曹锦玉呸了一声,红着脸说道:“爷爷去找那人讲说,不知道能否讲得明白?”
“就是啊。”嵬飞猿也担心起来,说道,“不是说那个人很凶恶么?说他在当地又很豪侠,朋友也必然很多。不要出什么事,我也去找他。”曹锦玉听了,心里也慌张起来,拉起嵬飞猿就往外走。
两人刚走到门口,曹永泰已经进得门来,见到嵬飞猿就喊道:“傻小子还不快跑!你肯定打不过他的!”
嵬飞猿看见一个健壮汉子,领着一个小女娃站在曹永泰身边。
知道他就是那个定好要娶曹锦玉的人了,嵬飞猿赶紧上前躬身施礼道:“这位兄长,都是我的错,不要责怪别人。尽管打骂我罢。”
那人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说道:“曹阿翁与其他人都闪开,我要与这个人单独交谈。”
康琳吓得浑身颤抖,曹锦玉却抢进身来,护住嵬飞猿说道:“梁兄,是我失礼的,你就连我一起打罢!”
嵬飞猿看那人并不动身,推开曹锦玉说道:“锦玉,你们闪开罢。嵬飞猿还禁得住这人拳脚的。”众人只得散开,也怕出了意外,都远远观看。
嵬飞猿见那人铁青着脸,脸上的刀疤在夜色中甚是吓人,心中也是胆寒。但既然大话出口,再也不能躲避,他只得闭上眼睛,挺直身子站着,等着对方拳脚飞来。
那人一直凑近他的身前,带着满嘴酒气低声说道:“嵬飞猿,真的认不出贺远至了么?只是在这里不能喊我名字!”
嵬飞猿立即睁眼去看,百般仔细端详后,立即拜倒在地,大哭道:“阿兄!都不知道你还活着的!想死我们了!”
梁仲拉他起身,两人都是抱头痛哭。
芙儿一旁看着梁仲伤心,也是陪着掉眼泪。躲起来的众人,又是震惊万分,也不敢上前去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众人旁观他们,自己看着也是伤心,都抹起泪来。
众人还未解劝,梁仲已然说道:“芙儿先在这里,你们好生看顾。我与嵬飞猿到别处说话。”两人拉着手,抹去眼泪,大笑着走出院门,留下一院子发呆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