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兄,请收着点下巴,不要掉下来。”阿史那博恒对段晏揶揄着说道。

“阿史那不也一样么?”段晏眼睛不离场内旋舞不停的女伎,随口说道。

“我只喜欢那腰鼓。军中平日虽然也有敲打,但就是听不够的。”阿史那博恒说道,“不像你这样,只看那女子。”

段晏立即回道:“那你自己好好看、好好听那打腰鼓的罢了,千万莫再打扰我。”

女伎舞罢,兵士们呼叫不停。孙诲站起来笑着阻止道:“诸位且稍歇,等下还有好场面!”

崔希逸笑道:“正是,傔史也要奉上一段。”

孙海推辞道:“节帅在此,孙某焉敢献丑。实在是没有所长,不敢搅扰。”

崔希逸笑道:“无妨,‘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将士们孤守边关,甚为清苦,只要是让将士们高兴就好。傔史最为机敏,怎么强作推诿?”

孙诲听出弦外之音,赶紧起身道:“孙某实在是疏于习练,不敢舞唱。但孙某亦知将士不易,也奉上二百匹绢与诸位!”

众人听罢,更是欢呼不已。

宋通暗笑道“这是崔节帅既心疼将士孤苦,逼迫孙诲出绢的。”

乐工再次准备奏乐,而一头一丈来高的伎工扮作的“雄狮”,也在一旁静候上场。

雄狮如斗一般硕大的头颅,被描摹得五彩炫丽。它更还怒目凝眉,张着獠牙外突的血盆大口,吞吐着鲜红的舌头。这雄狮身上再披满彩锻,颈下的铜铃也大至尺许方圆。随着伎工隐在狮身内左右摇摆不停,这铜铃也不时发出“当啷啷”的清脆响声……

~~~

忽然,有传报斥候兵来报道:“监察御史王维已巡视至凉州!特来请示,他是否赶来进见节帅?”

“真是巧了,刚唱过他的诗。王拾遗这是‘升官’了,却也只是派作外任。”崔希逸淡淡笑道。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问那个斥候兵道:“王御史可有书牒给我?”

“并无!但王御史说有诗一首刚刚作好,迫不及待要节帅指正。”斥候兵回道。

“哦?你说来听听罢。”崔希逸笑道。

“王御史说:‘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斥候兵回道。

校场内“叽叽喳喳”声顿起。

有的惊喜道“真的是那位‘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王摩诘!”

有的赞道“就是我们这里景致,真是好诗!”

有的说道“王御史一路辛苦,这是劳军来啦。”

有的疑惑道“王御史单车而来,也是委屈至极”……

又看到不发一言的崔希逸,众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校场内逐渐安静下来,直到都是寂静无声,仿佛是空无一人。

崔希逸本来已经怒容满面,又强忍着缓和下来,语气平淡地说道:“王御史数千里奔波,实在辛苦。就转告他,在凉州等我即可。”

斥候兵领命应“喏”,飞身上马离去。

火堆的火苗也小了许多,但是并无人过去添柴。众人呆坐的颓丧身影,被长长的斜放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

“‘单车’而来,岂有赏赐携带!”浑天放怒道。

“我一战就是四处伤,一匹绢也换不来么!”贺远至悲愤地说道。

猛地,阿史那博恒站了起来,大吼道:“我们拼死战斗吐蕃,怎么毫无奖赏?!”

一时间,校场内兵士们纷纷喊叫,怒吼声划破了夜空。

“孙傔史,是你带我等拼死冲杀一场,我营死伤兄弟最多,此时怎么无话?”仲云庆怒道。

曹世宇想着自己枉自在战阵拼杀,此时却是豁了性命也是无功可奖,心里怨恨。又想到孙诲的尴尬举动,他猜必与此人相关,就大叫道:“孙傔史,你俸料不多,怎拿得出二百绢来?何处来的?”

众人一听有理,相继纷纷质问。

孙诲原本也是发呆,此时被逼问得急恼,也大喝道:“的确,那二百绢是朝廷先行赏赐的,我也以为还另有恩赏。再者,我不是也都拿出来了吗!”

曹世宇却大吼道:“袭击吐蕃就是你的谋划!既然大获全胜,为何是如此结果?!”

孙诲被众人逼问得急迫,脱口喊道:“那是中人赵惠琮矫旨!与我何干?”

宋通听了也是大惊,心道“这二人是学那汉时陈汤、甘延寿矫诏平定西域之法了?只是时事并不相同,怎能如此妄为!”

众人听了一时愕然无语。突然,段晏带着哭腔叫道:“悔不该当初信你狂言!你哪里是班超?!分明就是陈汤、甘延寿!原来是你和赵惠琮矫诏发兵,真是胆大包天!”

人群中又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杀了他!”

“杀了他!”

“烤了他来吃!”

……

有兵士又往火堆里扔些干柴,顿时火光冲天。

校场内人声鼎沸,孙诲早已没有了英武之气。此时他被军营内的嘈杂状况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再发声。

崔希逸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他的侍从担心军中骚动,纷纷拔出横刀呵斥,没想到却激发了众人更大怒火。

“这是吓唬谁?我等还怕这个?”兵士们怒喝道,全都站起身来,甲衣的“哗啦”声响一片。

崔希逸缓缓站起来,环视着愤怒的兵士们,再把阴沉的目光转向孙诲,喝道:“来人!把孙诲绑了!”

侍从们迟疑不定,兵士们就要往上冲。崔希逸逼视着众人,兵士们一时停住了脚步。

崔希逸再次喝道:“绑了!”侍从们立即将孙诲捆缚起来。

“杀了他!”兵士们怒吼声不断。

崔希逸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缓缓说道:“孙诲已承认是矫诏,但他肯定无这个胆量。那赵惠琮又已回到京城,此事现在还无对证。先将孙诲看押,我自会将他送往京城处置!”

“节帅,您这是要庇护孙诲么?送至京城,孙诲与赵惠琮有姻亲,那赵惠琮上下其手,又会有狡辩之词可知!”曹世宇喊道。

其他士兵纷纷附和。

“诸位不相信我崔希逸么?崔某也是才知被哄骗,心内亦是焦躁。开春之战,我已是愧疚失信于吐蕃。此时更加悔恨自己未能审明原委,当时再呈报陛下批复就好了。”崔希逸痛心说道。

“如此,更应该杀他!也不要节帅动手,我来就好。就在这里碎割了他吃肉。”阿史那博恒咬牙切齿地说道。

孙诲矫诏作战,兵将们怎能不愤恨?阿史那博恒的暴怒,将会生出怎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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