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仲朗士杰虽然还是昏迷着,但是呼吸似乎是平稳了许多。除了在石雕楼上警戒的同袍外,其他人都围在他身边观看。
医者也从刚才不停地紧张慌乱中,稍微平静了下来。
蕃兵问道:“您真是有本领,一定救过很多武士了?”
“我也刚从汉地学习回来不久,这是第一个。”医者疲惫地说道。
蕃兵们吃惊地说道:“那也很好了!毕竟是您有本领,第一个就能救治得这样好!您这是蕃汉两边的方法一起用上了?”
“我只是把记得住的蕃汉两边的方法都用上了。”医者严肃地说道。
“那也很好了!”蕃兵们赞道。
“好像他的呼吸又弱了些!”一个蕃兵惊呼道,其他人都再把期待的眼神看向医者。
医者双手合十,说道:“方法用尽,只好赶快诵经!”
蕃兵们幡然醒悟,赶紧不停各自用佛经、神咒的诵唱声,护佑仲朗士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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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博恒急匆匆地赶回大斗拔谷营地,见到达昂毋谦已被绑缚起来。他长叹一声后,连忙对看守俘虏的监军将施礼道:“军将,达昂不是有意放走那个蕃兵的,他是没有追上!”
“正因如此,才要打他三十杖!若真的是他有意放走,也就不用在这里挨杖了,责罚只有更重。”监军将冷笑着说道。
“我告诉你了,不是他有意放走的!我也拼死追去,射死了那个蕃兵,都有人作证的!你还要怎样!”阿史那博恒连声吼道。
看监军将一时被他的怒吼震慑住,但还是不说话。
阿史那博恒径自上前解开达昂毋谦的绑绳,又对监军将说道:“我是节帅的傔史,这个人是我的兄弟。他既已挨过十几杖了,你也不要打他了,剩下的我来代替!现在就脱光了让你打!”说罢,他解开衣袍,露出雄健的身躯。旁边的浑天放等人见状,再连忙上前劝解。
虽然阿史那博恒粗鲁,监军将也不敢打节帅的傔史。在众人的劝说下,他只好说道:“即便不挨杖,也要关上几天,略示警戒!”
阿史那博恒把衣袍穿好,满不在乎地说道:“本来也是不能立即回去的,还要找俘虏营的监军将,核对数字、编造成册的。我和你赌喝酒,你喝不过,就让达昂帮着你!”
监军将听着这个莽汉的叫嚷,也觉得这人豪爽,就喊道:“那就让达昂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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傔从驻地里,听罢宋通的低语,众人皆是惊骇。
“果然是阿史那在蠢蠢欲动了。”陈晖恨恨地说道。
“我们这样真的能够阻止他么?”段晏不放心地问道。
“怕什么!他也是人,不行就一槊刺死他!”仲云庆狠狠地说道,“他污蔑贺十一,说不定贺十一的死跟他也有关连!”
“还用说么?他那么肯定地说十一兄是投敌,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嵬飞猿说道。
“所以说是阿史那害的啊。”段晏说罢,不由得浮现出阿史那博恒恶狠狠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不由得打个冷战。
“段兄不用怕,你把那物什交给我就好了。其它的,都不要你参与。日后若是功,必有你一份;若是过,我等绝不提起你来!”宋通说道,“再者,我们也只是防备而已。或许我们猜错,又或许他幡然醒悟,也就更加无事。”
“如此也好,我的确是有点怕他的。”段晏老实地说道。
“不用怕的,我不是也参与进来了么?我们几个相好的同袍,一起擒他!”陈晖咬牙说道。
“陈晖兄是士子身,侠客胆。段某,确是不敢比的。”段晏低头说道。
“好了,就这样罢。阿史那恐怕还有两三日回来,我们准备好,随时警惕即可!他若无事,我等还是兄弟,自然会向他请罪;若他真的‘有事’,岂能饶他!”宋通语气低沉,但旁边几人都能感到他的凛凛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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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误解的美朵伤心地坐着,拉姆也不再说笑了,纳森却“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众人都觉得气氛压抑,正要各自休息,院门却又被敲响了。
胡商也是吃惊,说道:“难道真的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么?”
瓦哥本低声说道:“我去开门,你们做好准备。”几个胡商纷纷拔刀,藏身在院子黑暗的角落里。
打开院门,门前又站着两个年轻的唐兵。瓦哥本警惕地问道:“你们有事么?”
“不要怕,我是成和祥,这位是孙神鹰。我们和刚才那位申建军将相识,现在想与你们交谈一下。”成和祥低声笑着说道。
瓦哥本只好将二人请进院里。几个胡商早已收起佩刀,走来问道:“和刚才那位申将军的事已经了结,你们还来做什么?”
成和祥笑道:“我两个从沙州来凉州递送公牒,完成差事后,与这边的朋友一起喝酒。正好申将军也回凉州办事,同在座中。”
众人听他说着,也就明白了。这些唐兵边喝边聊,申建不由得炫耀起自己收贿的那块宝石来。成和祥看得眼馋,就假说是不值钱的。申建被羞辱一番,就叫来当地铺兵巡长,打听到美朵等人的下落,找上门来吵闹。看到申建心满意足地走后,成和祥与孙神鹰想再将那块宝石买走,就又找上门来。
贺远至听罢,心中愤怒“这二人身在军中,却想讹诈胡商,真是胆大妄为!”
他正要去骂,胡商已经开口说道:“做人做事做生意,都要讲诚信。哪里有来往反复纠缠不清的?那块宝石本来就是我朋友家传宝物,无奈她当时辨别不清,错给了那位将军。此时幸好用绢帛换回来,也是天意。你二位就不要再作图谋了,肯定是不能卖的。”
成和祥听罢颇为遗憾,还是坚持说道:“我们多用一些绢帛,还是想把此物换走,你们能否再作考虑?”
贺远至听着不耐烦,不禁上前喝道:“哪里有这样巧取豪夺的!不知羞耻么!”
孙神鹰听着也是脸红,成和祥虽然被骂得无奈,但毕竟难堪。又见贺远至样貌怪异,他不禁叱问道:“你是汉人,怎么穿着胡商的衣服?在此做什么?”
瓦哥本赶紧上前劝道:“是我的朋友来这里玩耍。仲兄不要出声;这位军将朋友也不要恼怒。那块石头无论价值几何,终究是家传之物,实在是不能割爱于你。”
贺远至也怕暴露身份,只好气愤地地走到一边。拉姆见他生气,过来拉着他的手摇晃着,给他宽心。
孙神鹰看见对方说了许多恳切缓和的话,自己更觉难堪,就连忙对成和祥说道:“做生意么,哪能这样着急呢?!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跟你来了。”
成和祥也觉得自己鲁莽,只得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因缘不足,只好作罢。”说罢,他怏怏地和孙神鹰走了。
众人这下才放下心来,瓦哥本又埋怨贺远至几句“怎可轻易现身”的话,也就各自休歇了。
躺在榻上的美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会儿梦见仲朗士杰笑容满面地站在面前;一会儿又梦到他满身血迹,被打得伤痕累累……
美朵从睡梦中惊醒,起身看向窗外,但见还是黑漆漆地一片。拉姆香甜地睡着,朗纳森却又哭闹起来。
美朵抱起纳森,一边哄着他,一边心里想道“仲朗,你动身了没有?快一些罢,路上辛苦些不要紧的。我和孩子们都在等你,都要急着和你回到家中去的。到家后,你再好好休息罢。”
隔壁的贺远至,听见纳森的哭闹和美朵低哼着歌在哄劝不停,心里想道“他们就团圆在一起了!仲朗兄,你现在肯定是骑着马拼命往这里赶路的了?”
瓦哥本也被美朵屋里纳森的哭声吵醒,心里想道“这个贺远至是不是已经出首了凉州军府?怎么偏是他出去了一次,那些铺兵就赶来检查、吵闹呢?还来了两次。每次,我看着他们都是鬼鬼祟祟的样子。
几个胡商也觉得贺远至可疑,但我悄悄跟美朵说时,美朵只是摇头说‘朗仲不会是这样的人’我告诉她‘虽然你救了他,但他毕竟是唐人,还是个兵士。知道了这里是吐蕃细作的藏身之地,出首官府也是可能的’美朵还是不信我们的猜测。哎,仲朗兄,你往这边赶路没有?快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