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赵德芳接到赵德昭的来信。

信中言明赵匡胤已经被赵廷美控制,他要起兵勤王,想邀赵德芳一起清君侧。

赵德芳没想到赵德昭这样心急,耐不住性子。

可与范云、沈从文商议过后,又觉得必须要去。

明知道事情已经注定,可还要去做傻事,赵德芳也有些无奈。

样子还是要做的。

范云却皱着眉头说道:“难道湘王就看不出来,大势已定吗?”

一句话让赵德芳下定决心。

四月初一,赵德芳按照约定,带兵从河北南渡黄河。

与赵德昭的定难军大张旗鼓相比,赵德芳只带了亲卫军。

而且偃旗息鼓,对于进京勤王只字不提。

赵德芳并没有领兵速进,一路走走停停,仿佛一直在等待赵德昭。

而赵德昭声势造得太大,导致每过一城都艰难无比。

有的州城还好,直接开门让他通过。

有的州县则以没有朝廷诏令为由,拒不放大军通过。

想想也对,这五万大军一路奔向洛阳,无论是否真的是勤王,擅自放行的后果都是很严重的。

赵德昭倒也没有为难那些地方官员。

你不开城门我就绕过去。

反正也不担心后路被抄。

而此时最诡异的是洛阳城中一片宁静。

关于湘王、燕王二人的勤王救驾,洛阳城中居然没有任何表示。

皇帝赵匡胤不发一言,既不说对,也不说错。

态度耐人寻味。

而赵廷美居然也没有任何表示,连最起码的谴责都没有。

这一切真的让人看不懂。

五月中旬,赵德芳和赵德昭终于在洛阳城下会师。

这时洛阳城城门大开,与平时无异。

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对洛阳城产生任何影响。

完全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甚至有许多洛阳城中的老少出来参观两支雄壮的军队。

一边看还一边品头论足。

“你看,这二皇子的定难军军纪严明,一看就是一支劲旅。”

“你再看看四皇子的亲军,哎哟,那些小哥一个个可真精神啊!”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这上面究竟是搞得什么鬼。

就在此时,城中来了宫中的信使,宣燕王和湘王二人入宫,不得带兵入城。

所有人都在看着赵德芳二人。

这洛阳城就是一龙潭虎穴,天知道现在被谁控制呢!

去还是不去?

赵德芳洒然一笑,提马就向城门口处走去。

赵德昭脸上却露出深思之色。

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人稳如泰山。

赵匡胤依然在“朝夕宫”中,盘坐修道,烟雾升腾间若隐若现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洛阳城中宦海沉浮的几只老狐狸,则紧闭大门。

而军中大佬也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没有一点动静。

有人稳,自然有人慌。

赵廷美一系的官员此时已经心急如焚。

他们在洛阳城中上蹿下跳。

仿佛末日来临。

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了一会儿之后,他们齐聚在赵廷美的府门前。

可是赵廷美的楚王府也是大门紧闭。

王府的管家告诉众人,楚王现在谁也不见。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意思?

人家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好歹也得做点什么吧!

就这么干等着被人屠戮吗?

而此时,赵德芳已经施施然地走进了皇宫。

赵德昭则坚持要求带护卫,最终没能与宫中信使答成一致,留在了城外。

他心里的盘算赵德芳当然清楚。

无非是让自己在前面探路。

不过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赵德芳哪会进城的?

此时的朝夕宫中,赵匡胤已经修炼完毕。

有宫人禀报,燕王在门外求见。

一个须发皆白,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道士说道:“皇上修炼时,除了楚王谁也不见,你不知道吗?”

赵匡胤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目露寒光。

“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听说你们都已经有了‘道相’的名号,朕倒要看看你们这群跳梁小丑还能蹦跳几天。”

几个道士都被吓呆了。

这还是那个把他们奉为上宾,有求必应的一心求道的大宋皇帝吗?

“你们和我那个弟弟一样蠢!”

赵匡胤脱下道服,在内侍的服侍下,穿上朝服,看也不看这几个道士一眼。

“传旨,所有在京三品以上官员朝会。”

撂下话后,赵匡胤先是来到了慈元殿,看望宋皇后。

拉着泪水涟涟的宋皇后,老赵面带微笑,“这些日子苦了皇后了。”

宋皇后见心心念念的赵官家精神矍铄,也就破涕为笑。

就在这对老夫老妻你浓我浓时,门外传来了小太监的通秉声:“禀皇上,百官都已经入宫。”

赵匡胤突然问道:“燕王和湘王可曾入宫。”

“皇上,燕王殿下早已入宫等候多时,湘王殿下还在城外,未曾入宫。”

赵匡胤眼光暗淡,暗叹一声,“还是差了一筹。”

说完大步而出。

垂拱殿中,赵匡胤看到阶下百官,又看了看前面的赵德芳,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然后又面无表情地问道:“楚王和湘王为何还没有入宫?”

见无人应答,他高声喊道:“冯进。”

殿前司都指挥使冯进走进大殿,施了一礼,“皇上,有何吩咐?”

“你派人去请楚王和湘王进宫。”

冯进领命而去。

赵匡胤又叫住了他,“湘王那里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别人去他不会进宫的。”

于是大殿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楚王赵廷美衣冠齐整,来到了垂拱殿中。

赵廷美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赵匡胤微微一笑,“四弟怎么才来啊?为兄等你多时了,快快请起。”

赵廷美站起身来,凄然一笑,“臣弟在一直在家中等着皇兄的发落。”

“四弟这说得是哪里话?为兄疼惜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处置你呢?”

赵廷美叹了口气。

心说你能不能别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要给就给个痛快的。

“一切都在皇兄运筹帷幄之中,臣弟自不量力,有如蚍蜉撼树,事到如今才知道当年三哥的苦。”

一提到赵光义,殿中诸臣的脸色都变了。

赵光义谋反失败后自杀,虽然罪有应得,可也让赵匡胤在私下里受到了不少指摘。

这样的话心里也就算了,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那就暗犯了赵官家的大忌。

果然赵匡胤龙颜大怒,“难道为兄还能站在那里任你们谋反不成?”

赵廷美似乎也豁出去了,“当年我还认为三哥是罪有应得,可是事到如今,方才知道,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啊!”

这哥俩说话,别人哪敢插嘴,都老老实实在一旁听着。

赵匡胤怒极反笑,“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身不由己?难道还是我拿着刀逼你们去谋反吗?”

“皇上虽然没有拿着刀逼我们谋反,可是在后面推波助澜,让我们最后不得不反。”

赵廷美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最初你封三哥为晋王,领开封府尹,也许是真心想将大位传给三哥。”

“可是当你的儿子成长起来之后,你的心里就变了。”

“这也无可厚非,父传子,天经地义,只是你心中不放心,因为你知道,权力就像美酒一样,一旦尝到就再也无法戒除。”

“除了你这个心狠手辣之人。”

众臣这才想到,赵匡胤真的将喜爱了一辈子的杯中之物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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