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寿命悠长的魔族,酆廉想搞事的时候,绝对是悄无声息,且难以让人抓住尾巴的。

现在,阵心空间内的蓝田蚌突然大开,从内飞出一道人影,他之所以没有马上遮掩身形,就这样大咧咧地现身于人前,就是因为他另有底牌。

此时他好奇地看向来人,准确道出对方姓名:“辛弈尘。”

辛弈尘也跟着抬头看他:“魔族。”

酆廉弯起唇角,他的身形仿似云烟化影一般,快速地消失在原地,声音却依旧留在空中:“你也是好眼力,比那位……”族长强。

可惜,就在他的话语还未说完,身形也留有一丝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周遭的时间瞬间停止。

在现今的修真界中,对付魔族公认最直接且有效的方式,没有其他,只有净世青火,这是上次太许小世界魔族泛滥时,一众修士的教训、经验与底气。

故而现在,楼紫宴一经发现了外面的魔族,就直接暂停下时间,向外抛掷出雨师螺。

她的幻毒莲体虽无法对魔族造成直接伤害,但本体在当初魔族泛滥时,却储存了不少的一次性法器雨师螺,现在随意向外抛洒完全不会心疼。

能够将圣安逼到那种程度的敌人,无论对方立场如何,都不是他们能够放心与小觑的,故而楼紫宴一经判断出对方身份,就直接就启动了最强戒备方案。

漫天的雨师螺好似是冰雹开花一般,不过须臾就填充满了整个阵心空间。

并且为了确保周遭环境的安全性,楼紫宴还利用了她幻毒涟漪的传送特性,将大批量的雨师螺传送到了外界生灵存在之处,让整个王家遗地都燃烧起了熊熊的净世青火。

是人是魔,拉出来溜溜。

只要是魔在她面前走,她就绝对不能将其放过。

这次他们直面的魔族实力明显强劲,在时间都已然暂停的情况下,还能够缓慢地移动身体,就像楼青茗在魔族空间见识到过的那位魔族强者一般。

不过敌人强,专门克制魔族的净世青火明显更加强横。

嚎叫怒骂声不绝于耳,不断有黑色魔气在青色的净世青火中,向外蒸腾,于火焰滔滔时隐时现,不断变幻。

在这处封闭的空间里,酆廉只要不出去,就绝对无处可逃,能够在猝不及防下,被遭受重创。

时间在短暂的暂停后继续流逝,周遭原本停滞迟缓的叫声,陡然变得凄厉刺耳起来。

辛弈尘此时已被楼紫宴拖拽回了皇楼空间。

他看着外面的情景,依旧对现今情况感觉诧异:“竟还真是魔族,但王家怎会招惹到魔族?!”

一般的修士,哪怕是魔修,位于净世青火中都不会叫得这般惨烈。

而看外面之人身影消融地那个快速模样,只能说这酆廉不仅是位魔族,他还是位血脉纯正且纯度极高的魔族。

仿若是春雨蒸腾,暖风吹散,原本还在各处阴影中快速蠕动的黑影,就这样在楼紫宴的绛宫涟漪关注下,快速消散于原地。

成功来得突然,也有些轻易,简单得有些超越他们的预期。

就像是之前她给圣安下毒时一般。

楼紫宴并不知道那位魔族具体在这处空间内留下了几处阴影分.身,又是否是全部,她只需要知道目前她所处的位置已经安全了,就已经足够。

待外界张扬摇曳的青色火焰相继熄灭后,他们的目光陆续回转,看向依旧停驻于原地的蓝田蚌,询问莫辞:“前辈,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遗地内是否有王家修士残留、又有多少王家修士存活,他们其实并不在意,总归这处阵心空间他们方才观察过,外人轻易也进不来。

他们现在只想知道,躲在蓝田蚌内的圣安到底能坚持多长时间,对方是否会中途就卷着蓝田蚌逃跑,他们又是否能对方陨落后,跟着卷走一个仙器。

那可是一个仙器啊……

当一个仙器没了契约者,没有代器灵,就连它本身的器灵都因为各种原因不在家,那这枚仙器就有极大可能失控,极小概率被人碰上捡到,又极极小得概率会被人给成功契约。

他们平日也不是多么爱奢望捡漏的人,但要真有馅饼平白地掉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傻得去躲,不去惦记。

“前辈您说,他会跑吗?”

就这蓝田蚌的品阶,圣安若是真决定跑,他们可绝对追不上。

莫辞:“可能会跑吧,也可能不会,这点我暂时说不准。”

他的白刺玫戒指作为皇楼空间的绑定出入口,当其被收入皇楼空间时,只会在外留下一个空间锚点,而并非是附着于某物上,随着对方的移动而移动,这点比较可惜。

故而若蓝田蚌要跑,他们是肯定追不上的。

阮媚:“你们说,若我们方才选择留在蓝田蚌内,继续尝试抹除契约精血,会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好一些?”

茅羿锬闻言轻嗤:“你想多了,之前能够抹除,是因为蓝田蚌当时遭受的大阵压力大,没多少心力在窦八前辈身上,现在就凭这处遗地的小阵,它身上压力不重,咱们又哪会那么容易撬动它的墙角?!”

辛弈尘颔首:“没错。而且若之后圣安死了,蓝田蚌飞了,落入什么绝地或者其他人手中,那咱们应该怎样离开还会是个问题,所以迄今为止咱们的选择绝对正确。”

他们可以落入圣安把持的蓝田蚌中,却绝对不能落入无主的仙器内。因为自主防御状态下的仙器,远比落在圣安手中时的更加厉害,届时的它甚至可以自主开启规则,逃无可逃。

阮媚几个小的短暂沉默,相继点头,但在结果出来之前,却依旧难掩焦灼。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蓝田蚌周遭雾气时隐时现,偶尔甚至还会出现光华闪烁。他们猜测圣安现在的情况可能不太好,却也不敢露面,只待在皇楼空间内安静地等待最终结果。

楼紫宴上次来看蓝田蚌时,因其置身于一片迷雾中,心情也比较紧张,对其没有太过仔细观察。

现在,当时间因为等待而显得过于漫长时,她的绛宫涟漪不自觉地流连在蓝田蚌表面,对其深入研究。再然后,她就逐渐地在这枚被固定在阵心中的蓝田蚌上,发现了一点新的东西。

不是别的,而是蓝田蚌那不断涌动的光华之下,向外喷溢出白色雾气的洁白巨蚌表面,竟是被人为地分为了三层。并且这三层很明显并非仙器最初始炼制时所致,而是后天人为,否则也不会被她的绛宫涟漪收入眼底。

三层中,最表面的那层看似是普通的灵光,可以不断地产生雾气,实际是一层隔绝与隐匿的高阶阵法,可以隐匿自身的存在,不被任何存在探查,连她都无法看清其整体阵纹走向。

在其之下的那层,虽也看不清楚品阶,但看其阵纹与阵点走向,与方才那层阵法相似了三成,应也有隐匿与隔绝之用。

再之下,也是与法器紧密相贴的最后一层,用肉眼甚至神识,都无法轻易发现的特殊阵法。其表面光华过于浓厚,且品阶过高,楼紫宴即便用绛宫涟漪发现了,也无法对其作用详细解读。

但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不知现阶段应该如何做的时候,她只想与圣安反着来。

敌人所重视的,她必须要破坏,总归破坏要比塑造容易。只要圣安能不开心,那他们大概率就是能够开心的。

蓝田蚌表面那紧密交缠在一切的层叠阵纹,她现在完全判断出里面到底哪个是伪阵点、真阵点,故而就准备一点点地来。凭借运气与直觉,将这三层大阵的阵点随机破坏,争取弄出一个阵膜疏漏口,给圣安多搞点破坏。

七日后,经过楼紫宴涟漪的不断灼烧,那三层极其隐匿的高阶阵法上,还当真被她烧掉了十几处阵点。

在这种情况下,若圣安运气好点,那么她的这些举动不会对圣安或者蓝田蚌造成什么阻碍与影响,但现在,她就是在赌王家与圣安的运气不好。

只要他们的运气不好,那说不定就会引起什么新的变化。

七日后,原本一直安静栖身于原地的蓝田蚌突然好似醒过来了一般,陡然绽放出大量光芒。众人的心神被猛地提起,看向外界不眨不眨。

“发生了什么?是圣安没了吗?”

“圣安没了?不不不,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如果能够进去看看就好了。”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也没听过有人是像你这般作死地去求的。”

蓝田蚌周遭雾气快速吞缩,光芒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就好似是在呼吸一般。原本紧闭的蚌壳突然缓缓张开,一张一翕,仿似在表达着极致的愉悦,也似乎是在诱.惑着外面无知的客人。

皇楼空间内的一众修士面色严肃,他们既没有远离,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外面的景象,等待着之后可能出现的异状,来印证这枚蓝田蚌是在因何反常。

趁着蓝田蚌张开的期间,辛弈尘偷偷往里面扔了截木头,既明偷偷往里面扔了个球体,其他人也相继往内丢出可以定位的东西。

难得有实验的机会,虽大概率无法如愿,但万一能够有些定位作用呢?

而之后,经过众人的尝试,也发现大多法器都在粉雾的侵蚀下快速破损融化,却仍有一件以魂力包裹的微定位法器勉强在蚌壳内留下了大部分本体。

“这也算是成功了。”

“等之后它闭合了,咱们可以感应一下试试。”

阵心中的蓝田蚌一直稳稳地待在原地,没有逃离的迹象,伴随着其周遭的光芒越来越亮,粉白雾气越聚越多,它开始逐渐悬浮飘起。

就在众人以为接下来的变化还会是在蓝田蚌身上时,一道蓝色身影快速由远及近。

像是自天边快速坠.落的蓝色流星,也似是陡然坠落一滴冰雨,携带着强大的气息以及耀眼的光芒,不过须臾就飞至眼前,迅速钻入蓝田蚌,并融入其上。

下一刻,悬空的蓝田蚌上绽出夺目光芒,一直包裹在蚌壳表面、楼紫宴努了几天力气才勉强灼烧完几个阵点的复杂高阶阵点,就这样在这阵突然冒出的光芒中,如冰雪消融,浮尘被清,逐渐化作烟尘光影,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连躲在皇楼空间内的众人,也不由地半垂下眼睑,暂掩锋芒。

待光芒渐弱,一位蓝衫女子出现在了皇楼空间的锚点之前。

她的身形虚幻,声音缥缈,一头银白长发飘散在空中:“是你们破坏了蓝田蚌上的屏蔽阵法?”

皇楼空间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默言。

这个时候谁开口,谁就是傻子,敌我难明,在无法确定的前提下,谁都不愿冒这个险。

静默间,之前被众人丢进去的那半枚定位魂器被丢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咔嚓嚓的脆响,越发加剧了气氛的凝重。

对于蓝田蚌的真正器灵而言,将自己体内清洁干净,排除掉任何自己不想要的垃圾,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代器灵与圣安的实力有限,无法碰触、掌控并发挥蓝田蚌的规则,才会在清理皇楼空间锚点时,显得那般艰难。

此刻,她仿若不知那处空间锚点内修士所想,自顾自地继续开口:“看来给圣安下毒的,应也是你们了。”

众人继续默不作声。

银发女子:“出来一个能开口说话的!不然我就将你们的空间锚点撞碎,亲手抓出来。”

众人:……

至此,众人再也没有赘言,楼紫宴迅速外放出一道身体虚影,向对方恭敬行礼:“前辈,晚辈有礼了,敢问您可是蓝田蚌的真正器灵?”

他们现在的情况有些属于骑虎难下,不敢赌,也不能赌。

以对方的品阶,以及对规则的掌控熟练程度,他们在她面前根本没有一敌之力。留下皇楼空间,他们起码还有一处栖身之地,但若毁了,那就全完了。

银发女子见她出现,也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仔细地端量了楼紫宴一会儿之后,而后叹息开口:“你是贺楼氏?”

“圣安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这可真我未曾设想过的方向。”

“看来王家的气运确实是要尽了。”

楼紫宴站在原地,气息敛住,没有因为对方的感慨就轻易放下心中警惕。

这枚蓝田蚌的主人在最初之时,可是圣元,因为两人交情极好,才答应为其来到下界,守护王家。

她拿不准对方对待圣安以及贺楼氏的态度,故而不敢轻易发言。

但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极力镇定地回答:“回前辈的话,是晚辈下的。”

她现在只是分.身,就算死了,外面还有她的本体!虽然她的本体暂时联系不上,不过她相信佛前辈。

如此想着,她尽量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努力抗住周身威压,抬头:“阵纹也是我烧的。所以前辈,您是来为圣安报仇的吗?”

楼紫宴对她幻毒涟漪的毒素有信心,也对圣安对这种毒素的敏.感性有信心。她估计圣安现在就算没死,也是在死亡线上徘徊,距离死亡没有多长时间。

笼罩在她周身的压力越沉,越重,越发焦灼,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如此,一直过去了不知多久,就在她维持在外的这道虚影几乎快在粉白雾气中消散时,银发女子突然弯起唇角。

她的气质清冷,表情更是一直趋近于无。此刻上弯的这点唇角看起来像是抹讥讽,分外怪异,语气中却带出几分诚挚:“不,且不说他还没死,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给他报仇。”

楼紫宴一眨不眨看她,努力从她脸上判断其言语真假。

“我虽对贺楼氏没有好感,但这次你确实帮了我一个忙。现在你可以说个我三日内能够完成、并且不触碰我底线的要求,作为因果了断。”

她不会像楞羊酥灯那样傻,为了交易在下界平白苦熬了将近百万年。

但也不会当真不给对方一个考虑的时间,故而她在了断因果的交易上添加了时间,不是今日,而是三天。

楼紫宴:……

若论一个需让仙器完成的要求,以前她可能需要好好想想,甚至可能一时考虑不到,但是现在,她却几乎能够脱口而出:“前辈您能带我们看看我本体那边的情况吗?我将会提出的要求,与那边有关。”

总归无论这句话真假,她现在确实与本体失联了,是真想过去看看。

“你可还能感应到你本体的位置?”

“不能。”

“这个要求不难,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另外一边,楼青茗等人在佛洄禅书掏出的一批护身法器的帮助下,确实顺利挺过了一波同化吞噬。

但在此期间,因为众人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上方的炉盖出现了明显的下移。

并且这种下移程度,还并非一开始那般轻微,而是能够被众人以肉眼轻易察觉到的。

“炉盖怎么会移?”

“不仅是炉盖,连带着炉盖部分阵点里的修士,位置都跟着下移了。”

“是出了什么差错吗?还是有什么事?”

“前辈,可是有什么情况忘记与我等说明?”

此时下方的楞羊酥灯已经被完全控制住,但神智已经不清,虽楼青茗还未对其使用魔化羊胎,但此时却也无法回答众人的问题。故而此时众人的视线基本都落在上方的蓝白香筒身上。

蓝白香筒视线微移,坐在本体上晃动了两下脚丫,叹息开口:“万化吞噬大阵啊,这个阵法应对现今这种情况时确实有效,但它开启容易,关闭难。”

开启过程中,镇守阵点的生灵本就需要许多,且一旦进入大阵内部,无法走出。

待到关闭时,若是主动关闭还好,他们的力量还有富余,可以轻易集合全体之力、趁着炉盖还没阖上之前,全部冲出;

但是现在,炉盖已经下移,他们的力量已处于末期,但大阵的吞噬范围却尚未碰触到太许小世界,显然还是要继续下去,这也就形成了他们现在的危机。

“大阵越到后期,聚集归拢回来的能量就越庞杂,咱们剩下的实力会越弱,就越发难以逃离,这可以说是个负面循环。”

听到这里,有人询问:“若是咱们无法逃离出去,会发生什么?”

蓝白香筒:“若是被动关闭,大阵能量回缩过程中的疏导不足,自发地吞噬大阵内部可以利用的能量,为本阵最后的成形收尾。其内所有生灵都会被大阵标记,难以离开走出。”

众人:“……所以最终若我等若想停止这个阵法,就需要么打开这里,要么留在这里。”

蓝白香筒颔首:“原先我设想的脱离方法,或者是在咱们力竭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帮助太许小世界的目的,进行主动脱离;要么就由我与楞羊酥灯两个一起撑开炉盖,为大家打开生路。

“但现在楞羊酥灯这里出现了疏漏,若无意外,我的位置是必须要与楞羊酥灯对称坐镇的。它无法有理智的行动,我便也不能轻易动弹。

“所以剩下的,就需你们自己来打通生路。”

众人:……

“我们无法栖身于您体内吗?”

蓝白香筒:“原则上可以,但你们需要明白,待万化吞噬大阵成功收尾,这片阵心位置的绝地也将会彻底成形。就凭它这一路吸收并聚集在这里的庞杂能量,我敢说,这里将会形成一处至少仙品的险境,且比之前更加凶险。

“并且由于咱们已经入了阵,即便躲入我体内,也是被大阵标记过的,无法轻易离开……”

后路几近于无,众人就只能看向前路:“所以,打通生路需要做些什么?”

若是之前,他们也不会去想这些,毕竟他们既然已入阵,就是已将生死归于度外。

但是现在,当太许小世界的危机已眼看着就有可能解除,他们也眼看着就能完成最终任务,生机既在眼前,就没有谁想要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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