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趣读小说网 > 双玉 > 第34章 爱慕

门再度被关合,知了颇有眼力见儿地蹲下,开始收拾碎瓷片。

依话学话还没说个完全的内侍住了嘴。都是自己人,他的心思也已完全不在这些礼节上了,只是木头一样杵着。

肖云乐看着他,面孔实在陌生,而那一身内侍的打扮更是不能再合适了,任谁来看,他都只是个皇宫里的内侍。

但是声音听起来却像,原是面上有着一层易容伪装。她没选错盟友,这样想着,自床边慢慢挪了下来,视线不离内侍,“来了。”

内侍神情动容,是余添景的声音,“…公主。”

肖云乐向余添景的方向走去,眼神里是无尽的眷恋和温柔,以毂国语道,

“自从前段日子,阿泽返程回去,我就以为,怕是此后的年月里,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没人再唤我姐姐,更不可能有人称我为公主。”

余添景已经能将梁朝语言说得颇流利,语句组成后的意思多半也能理解,却如是回,“公主安好。”

稍感意外,肖云乐也跟着他的话,以黎钰时能听得懂的话说,“我很好…你呢?”

他以旁人的面孔凝神看着肖云乐,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想了很久的事,还是想借难得的机会说一说,问一问,就怕再没有机会了,

“公主所令之事,属下都一一做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一险事,掳走与当年事无关之人,而因此留下了线索。但是还活着,公主觉得算不算好?”

还差点因此而丧命,现在还活着,好还是不好?

肖云乐委屈质问,“你在怪我,怪我害你身处险境吗?”

“属下不敢。为公主效命,是属下毕生的职责所在。”余添景拱手低头。

“…你说你不敢,没说你不想。你虽然为我做了那些事,但是你心里是不认同不理解的。”肖云乐脚步顿住,四步之隔,与他相对,

“我没和你提起过,我在这里孤立无援,在你和阿泽来这里之前,没有人真心善待我。相反,她们背地里使些阴谋诡计,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肖云乐苦涩地笑着,“可那是我真正想来吗,是我想来抢她们的荣宠吗?我是被自己的国人送来的,被他们高声歌唱着、欢快地舞蹈着送来的。她们越是下毒害我,用计伤我腹中的孩子,我就越是同情她们,她们所在乎的,恰恰是我最不在乎的。但是死的那个人不一样,他该死,因为他在我还是公主之时所做的事。”

“你会因此而暴露,这件事我也没有想到,我…我只是想把水搅浑,将线索混淆,才不会让他们从他的事里怀疑到我们的身上…”

“得知你出事的消息以后,我出不去的…我曾托阿泽去找过你。他回来告诉我,他翻遍了一整个乱葬岗都没有找到你……你有可能被抛到护城河里去了,我…我还以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气氛些许沉重,知情者及当事人黎钰时略感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在旁人看来也仅仅是眨了眨眼睛。不怪她,即使没有她,肖靖泽也找不到人,一样的结果。

知了早已将碎瓷片收拾妥当,这时才起身退了出去。

在轻轻的关门声中,余添景下意识去摸腰间长刀的位置,缓解心中焦虑,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便未曾摸到,转而垂下手臂,“属下并非不能理解公主,不然也不会因经年往事心生怨恨,犯下杀业。属下,也不会怪公主做下的决定,志向仍无转移,誓死为公主效命。”

“属下、属下,还是属下,”肖云乐扶着腰,摇摇头,“余添景,我要的是你对我尽你自己的职责吗?生与死你都为我走了几遭。而我不是公主,你也早已经不是公主的侍卫了。”

时过境迁,身份处境已不再是当年,余添景如何会想不到。他欲言又止,又像是想开口说点什么,最终演变成了满脸的迷茫纠结和公主公主公主…

这样的木头,比黎钰时这样的闷葫芦还要难以敞开心扉。

“你不说,我来说。我啊,爱慕着一个人。那时候还不懂,虽然他常伴我身边,却少有浓情蜜意。早早地体验到了情伤与分离。而我的心,也真正割过一次,其实不痛,因为我甘之如饴。我因他而思绪万千。每每在我危机时刻,他也能为了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能说我已经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慕。但我清楚的是,这就是我对他的爱慕。”

“如果你要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认真地想了想。在我还小的时候,总是有些爱不释手的东西,但是也免不了会把它们弄丢。不管是父王还是母后,他们都不会承诺我说,‘一定找得到。’他们会满不在意地告诉我,我会有一个新的。但是我等啊等,他们忙着自己的事,就把给我的承诺忘了。他们都在说爱我,说着爱我的他们,把我一个人送到了这里。”

似是在回忆的品味中出来了,她定睛看着余添景,嘴角的弧度是那样的温柔,“没有人会在否定我之后,又回应我以希望,他是第一个。”

肖云乐将自己的内心想法剖开理清在人前展露出来,余添景此刻竟是彻底愣在原地,“公主……”

他年长肖云乐五岁,但是感情生活上却一直都是一片空白。首先他很少接触及与公主之外的女子来往,像黎钰时,也只是他见到公主的媒介,他的生活里只有公主,其次他始终觉得为公主生、为公主死是他的职责。

余添景可以为她做一个杀人机器,不惜付出自己任何的代价以达到她的目的。但是一到谈起感情来,他这颗木头脑袋就转不动了。

仍是笑得温柔,肖云乐低头轻抚腹部,继而抬头,“以前我总是来不及说出来。如今,他都听到了就好,我不求他的回应或者是一心一意。我已并非完璧之身,处在身不由己之境,要为自己为将来做打算了。”

黎钰时默默看着,随口提了句,“某个人若再不说点什么,我便走了,你也莫要提留下。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公、公主,属下誓死为公主效命,以表此心。”余添景单膝而跪。

话音方落,

“陛下驾到!”

老内侍通传的声音传来,殿外跪拜作礼声不断,传入内殿三人耳中,一坐,一跪,一站,没见着谁有丝毫慌张。但是一时间,谁也没有任何反应。

而后是黎钰时迅疾起身,示意肖云乐站在原地,将绣好的粉色绢帕塞到了她手里,轻握住她的一截手背,侧头对余添景道,“地上的茶水还没擦呢。委屈你,自称个奴才吧。”

余添景立时会意,保持跪姿,挪到洒满茶水茶渍的位置,埋头,无比专注与谦恭地用自己的袖子抹着,好似这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外面的侍女推开门扇,

“参见父皇。”“陛下。”“奴才叩见陛下。”

皇帝跨进内殿,只看着肖云乐,脚步未有停顿地走进来,“都起来吧。”

余添景跪了回去,仍在专注地抹地毯上的茶水。

肖云乐摆出一如既往的媚态几分,虽是有孕之人,却更添几分韵味,对皇帝嗔怪道,“陛下前几日才对臣妾说,忙于祭天仪式的事,怕是要抽不出空闲陪臣妾,当真就几日未来,这会儿是刚想到臣妾了,才过来了?”

“怎么会呢。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小乐儿。”

嗯。怎么不会。

那日慈安宫被大火烧毁,工部正修葺重建,太后不得不迁居别处。

皇帝惯于等到这个时辰左右去一趟太后那里,“探望”关心一番,也只是因为有太医院的人在,看着、守着、照顾着,太后这时候人最正常。

于是,黎钰时遣太医院里的自己人适时地提一提肖云乐。他倒是会挑时候,真的过来了。

“还站着做甚,来,”皇帝揽住肖云乐,“朕扶你去坐。”又转过头,看着地上的余添景,“这是怎么回事?”

肖云乐将攥着粉色绢帕那只手背起来,歪头俏皮地笑,“别管他啦,茶水洒了一地。你还不快点收拾。哦,对了,臣妾给陛下瞧个好物件,陛下猜猜是什么。”

“猜不出。是什么啊。”皇帝轻笑,一点想的功夫都没拿出来,直接问。

不以为意,肖云乐继续软磨硬泡,“猜猜看嘛。”

皇帝扶着她,待她坐下,自己再捱着她端坐于旁侧,看了一眼黎钰时,又转回看肖云乐,笑意未达眼底,语气带着点诱哄和无奈,

“什么提示都不给,朕可猜不出是什么。朕赐予你的东西,你不会这样兴高采烈地拿来让朕来猜。是不是太子妃给你送来的?”

“猜对了哦,”肖云乐将绢帕拿出来,在眼前展开,“太子妃温柔贤淑,手艺灵巧。倒是教我也沾了沾太子殿下的福气。看,薄如蝉翼,掂量起来像是飘在手上,还有这花…真漂亮。”

莞尔,皇帝握着肖云乐的手,将绢帕瞧了瞧,“花,层叠分布有致,白色与紫色间次分布的花瓣,细茎,点点黄蕊,绣得确实不错。看你这么喜欢,太子妃,有心了。”

被皇帝提到了,黎钰时也不再只是单单沉默站着,一礼,“蒙父皇谬赞。儿臣的手艺,是和皇祖母学来的,都是皇祖母教得好。”

“近来为贵妃娘娘绣制的这只帕子,儿臣一直格外用心。上面的花是参照了藏书阁里书籍记载中的实物,此花生长于贵妃娘娘的家乡,名叫彩石。记载中它不耐寒,所以国境内见不到,只在贵妃娘娘的家乡生长。”

“能得贵妃娘娘的喜爱,儿臣总算没有辜负一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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