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跟在他身后，脸上挂起微笑。

那童子一回过头来时，便看到他的笑脸，怔了一怔。

接着那童子说道：“你不该这样笑。”

李寻欢道：“为什么不该？”

那童子道：“你这样便不像我。”

李寻欢道：“我本来也不像你。”

他说完，竟已笑的更明亮了一些。过道旁的烛火摇曳在他的眼中，碎出星光璀璨。

幻术未散，他的头发依旧整整齐齐束在飞凤冠中，面色如玉，额前悬着一抹金色流云。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男人，都要忍不住再看一眼。

杨戬却是个例外。

他别过了头，好像是不习惯看到这样的自己，又好像是不敢多看一眼李寻欢。

当他急匆匆自远方赶来，目睹到李寻欢与嫦娥站在廊下，心中所想的是，或许嫦娥真的能爱上他。

李寻欢已走上前几步，盯着他的脸，道：“你在想什么？”

那童子道：“我没有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李寻欢道：“因为我怕你又误会了我，并且默不作声。”

那童子道：“我何时——”

他说了一句，便骤然顿住。过了半晌，又闷声道：“我纵是误解了你与嫦娥又如何。你爱她也好，不爱她也罢，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李寻欢道：“对你来说或许无足轻重，对我而言却是一桩天大的大事。”

那童子回头看向他，道：“为什么？莫非你还担心我会坏了你的好事？”

李寻欢道：“你若是打算撮合我与嫦娥，便一定会如此。”

那童子道：“你想得倒美，我怎么会办出这种蠢事。”

李寻欢道：“为何是蠢事？”

那童子似笑非笑道：“她的眼中的男人除了后羿之外，恐怕一个也不剩下。又怎么会看的进你？”

李寻欢道：“那后羿现在何处？”

那童子淡淡道：“他是个凡人，已经死了。”

李寻欢怔了怔，道：“那么她活着的这些年来……”

那童子道：“不错。这几万年来一直如此。或许她怀念的已经不是后羿，而是许多年前和后羿在一起时的她自己。”

李寻欢默然良久，长叹了口气，道：“既然活的这样迷茫，为何还要活的这般长？”

那童子冷哼一声，道：“你们只有百载寿命，都有许多人活的很迷茫。我们的寿命没有尽头，纵是迷茫，为什么却不能活下去了。”

他慢慢地又道：“况且迷茫未必是一件坏事，有追求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李寻欢道：“为什么。”

那童子道：“我们的寿命太长。若是将想法用在恶念上。这恶念便会被膨胀的无穷大。”

李寻欢轻声道：“若是用在善念上呢？”

那童子冷冷道：“那么，又由谁来裁决什么是恶，什么是善呢？”

李寻欢没有回答，似已陷入沉思。

那童子又道：“时间过了太长。我已经分不清，也不想知道了。”

他说话的时候仍然在朝前走。

他虽然走的很快，很急，脚步却很静，简直像是没有声音。

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好像融入了这寂静的夜色。

李寻欢虽然没有说话，却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那童子推开了密室的门，鹅黄色的长裙变作了黑色的外袍，童子身形也忽然一下挺拔起来。

李寻欢终于开了口，缓缓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你们神仙而言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只知道，你救过铁传甲的命，救过心眉大师的命，也救过我的命。”

杨戬皱眉道：“我已说过，那些事对于神仙，不过是举手之劳。”

李寻欢笑了笑，道：“这举手之劳，却已是我们的命。对于这些人来说，是善或是恶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样说完，长长伸了个懒腰，朝着内室走去。

杨戬再也看不下去他作出这等动作，一伸手抹掉了他身上幻术。

李寻欢回头望了他一眼，笑道：“你今日竟然没有急匆匆赶着离开。既然没有事要办，不如来陪我睡上一会？”

杨戬瞧着他，讥笑道：“我若要歇息，真君神殿内自有卧榻，为什么要和你去挤在一张床上？”

他说完这句，忽又将手中一个东西朝着李寻欢掷了过来。

李寻欢伸手接住，只觉手中一沉，低头看去，竟是一只银色小鼎。

杨戬道：“等你睡醒了，找个地方把这东西放好。”

李寻欢道：“这是什么？”

杨戬道：“聚魂鼎。”

李寻欢一愣，道：“莫非这里面还放着魂魄？”

杨戬道：“不错……但不碍事，横竖她也不会醒。你把它当作一个装饰就成。哪里好看便放在哪里。”

他背对向李寻欢，随意向后摆了摆手，竟已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杨戬大步走入瑶池。

他所编的谎话并不全是谎话。

王母的确宣他过去，那本该前去真君神殿告知此事的童子却没有过来，只将此事知会了三首蛟。

并不是因为这童子已被收买，也许只是因为她想偷上一会懒。

毕竟此事的结果是不会变的。

她仍然通知到了杨戬。

杨戬仍然来到了瑶池。

杨戬已站在王母身前。

王母略仰着头，一身金灿灿的羽衣，几乎已令人看不清她的脸。

王母道：“杨戬，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杨戬垂着头，道：“小神岂敢。”

王母道：“你口上说不敢，心里却不知道也是不是在说不敢。”

杨戬道：“自然如此。”

王母又道：“那毁了丙水之源的贼子，还没有捉到吗？”

杨戬道：“还没有。但我已命天兵天将，在其余地界寻找丙水之源。”

王母冷冷道：“找不到便也罢了。但那贼子绝不可放过。”

杨戬道：“是。”

他的声音很恭敬，头也垂的很低。低到王母也微笑起来，道：“六壬之阵无法运作，倒也不算大事。虽说仍有照妖镜可用，但终究难以顾得周全。天庭之中能识人真身者寥寥。你需小心提防，莫要让宵小之辈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