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之际,今日的临夏城,比以往所有的日子都要热闹。
东从时风门山顶起到西城霁月楼,一路张红彩灯挂喜结,红色长明灯从清晨到正午都放着盛阳也盖不住的红色晶光,用它天然晶石的灵力辟开一条道,道上铺上了红地毯,将时风门和霁月楼连在一起。
这条道上不仅载满了临夏居民,还有整个天垣修界大大小小门派的修士,颇有当年修界四大门派之时风门和青州白门强强联姻的轰动盛大。
所有门派都在两个月前收到了请帖,以为是时风门掌门娶亲,打开一看新郎虽不是季之庭或者季风,却是季之庭亲手书写,新郎是门中首席大弟子,曾经做了七年代掌门,如今的掌门护法应如是。
新娘则是阆风人氏,现在的霁月阁主闻人羽,两人在修界地位都不低,况且以他们的身份地位,结亲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还代表着时风门和阆风灵族的结交,虽然众所周知时风门早在二十几年前就跟阆风一族纠缠不清了,但这场婚礼在修界仍然有着非凡的意义。
早在七年前庚午之变时,世人就开始意识到二十年前的阆风大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幕后主使自然就是长竟天,虽然没有多少人提出悔悟之意,但真相已经大白,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在衡量当年的是非。
当年到底死了那么多人,加上庚午之变风银走火入魔差点害死所有人,也有人并不愿承认自己这么多年冤枉了人,但最后灾难也还是被化去,风银也将邪魔之首赤乌凰封印,于是世间人对阆风人的口诛笔伐喊打喊杀偃旗息鼓了,只是默默关注了这个最后一任阆风少君。
直到七年后,这个人再次做出惊天动地的事,那便是彻底毁掉了惘极境,镇压了里面数不清的凶邪恶鬼,从根本上阻断了那片世人千百年列为禁地不敢踏足的邪妄之地的源头。
稍微识时务一点的人一看当今天垣的形势,便知道阆风人这个存在俨然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被人视为神域的时期。
就算有人不服,那也没用,无论是阆风在天垣的势力还是自身实力,已经没有人能够胆敢挑衅他了。
于是这场婚礼,修界的人都来了。大街上锣鼓喧天人声喧杂,都想一睹羽阁主的芳容,哪怕看不到芳容,看看下轿时凤冠霞帔的风姿也好,但是跟着迎亲队伍走了半天,众人都发现了不对。
原以为迎亲的仪仗队该是到霁月楼去接人,然后再一路敲锣打鼓回时风门,但等了半天没等到三请美新娘,却等到了八抬大轿从时风门下来,众人已经懵了。
老包挤在人群里一脸我早就知道的得意和欣慰,看着轿子在周围一群搞不清状况的人跟前经过。
众人果然都来问他,他得意一笑抱手起势,讲出了他凭本事从季风那儿打听来的消息。
“入赘?”
众人都拉长了下巴,入赘这种事并不是没见过,只是他们不曾想到这个修界前途无量的弟子会选择入赘阆风,问老包也不清楚缘由。
吃惊归吃惊,众人依然抱着祝福的心态,毕竟闻人羽是谁,霁月阁阁主,皎玉榜女榜第一美人,阆风灵族后人,任谁换位应如是,也没有亏了一说。
入赘的事一下子传开了,周围传来善意的哄笑,正讨论的热闹,只见颠出韵律的轿子被一只手掀开帘子探出一颗脑袋,是新郎官一脸焦急的看了看后面,有人注意到也往后面看去,就看到工整的仪仗队伍被打乱,一个青衣少年骑在一只两米高的灵兽上颠簸着急匆匆追来了。
玉生小脸忙慌,手里抱着一只同心结一边大喊:“让一让让一让,威武,快点,马上就追到了,师兄,东西拿上了……”
应如是看到玉生如蒙大释般舒展了眉,伸手去接同心结,玉生驾着威武飞速擦着喜轿而过,精准地把同心结递给了应如是。
应如是两手把同心结捧上,舒了口气。
他从昨天开始就紧张得像被剪断了根筋,事实上从闻人羽亲自上门对他说出成亲两个字时,他那脑子就没正常回来过。
直到这两个月,提亲请期定亲到现在成亲,他都觉得整个人飘飘然,跟做梦一样。
关于入不入赘的,他本人不在乎,闻人羽亦对这种约定俗成的一些礼节不很在意,成亲后是去夫家还是怎样都无所谓,但应如是不愿让她舍下她一手创立的霁月阁,便说自己愿意去她想去的地方,只要她能顺心就好。
于是青川和时风门的人便照着入赘的礼节来办了这场婚礼,丝毫不马虎,新郎不给马骑的,搞得下山后一路上还被人误会是骑着威武的玉生要成亲。
然后就发现了自己又落下了同心结,玉生调转了方向火速返回去取,这才赶在队伍快到西城前把东西送到人手中。
威武马不停蹄地完成了任务歪着舌头跑兴了头,擦过轿子也没停,像受惊的马一样往前狂奔,先于新郎到达了霁月阁,玉生坐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的威武背上跟迎轿的人大眼瞪小眼,玉生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驾着威武□□而入,往霁月楼水汀跑去。
楼中水汀极大,四通八达的莲花水渠将水汀将婚礼宴会分成了九个区域,受宴的八方宾客早已落座,忽然就听后面一阵稀里哗啦,众人惊了惊纷纷回头看。
洛商刚见过了闻人羽正沉浸在释然和欣喜的感动中,就看到一人一兽在大厅乱舞,连忙跳上去阻止,将威武拉了下来。
“对不起洛商哥哥,威武他太激动了,我拉不住他。”
洛商整个人都扑上去了才拉住了两眼发光地盯着席间美味佳肴的威武,众人看着这一幕纷纷失笑,洛商忙道:“好了快落座吧,新郎要到了。”
安顿好了威武,玉生便找到季风和季之庭那一桌高兴地凑了过去,洛商摇摇头也跟过去,新郎紧接着就到了。
水廊珠帘后,应如是停在原地,看向长廊对面,闻人羽身着虹裳霞帔金玉冠,外罩浅紫流金鲛绡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应如是又恍惚一瞬,人已经走到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众人提醒,他才将手中的同心结送到闻人羽手上,然后牵着她并肩走到殿上。
两人均无父母,高堂只有季岺扬,两人拜过天地,拜过高堂,一句“夫妻对拜”响彻大殿,礼成。
满座响起热烈的祝贺,新人相视而笑,一旁的洛商倒是哭了起来。
季风全程老实地坐在席上,看见新人礼成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然后就看到旁边这玩意儿抹起了眼泪。
季风嫌弃地也了他一眼,道:“我说洛姑娘,大喜日子,你哭什么?”
洛商抽了抽:“你管我,我就哭怎么了,你这人也就小时候有点人情味,越长大越凉薄,你懂什么?看见姐姐嫁人,我是高兴得。”
季风嗤笑一声:“你懂。”
季之庭视线落在被师兄弟围困的应如是那边,闻言拍了拍洛商肩膀失笑道:“小洛洛啊,你招惹他干什么,你没发现他今天脸特臭么?”
季风睨了他一眼,没理他,洛商盯着他看:“好像是诶,他怎么了?”
季之庭道:“仔细观察啊,发现什么不同了吗?”
洛商有又捻着下巴上下打量,发现今天的季风的确上上下下透着八个大字——深闺怨妇,情场失意。
“咦,对啊,你怎么是一个人,师父呢?”
洛商仿佛觉得自己能看到季风周身冒出来的黑气一样,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散发。
季风黑着脸,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用指尖挑勾着一个空杯子玩,闻言眸光淡了淡,有一瞬间委屈,抬头视线看向被莲池水渠隔开的另一个区的某个席位。
那个席位只有两个人,一个白衣绣金色凰鸟,一个天空色淡蓝袍,两人举杯时不时说两句,期间白衣那位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只是垂了垂眼,并没有回应。
季风就更委屈了,一口闷了杯酒,周遭气息又沉了沉。
洛商缺根筋的脑袋好像这一刻忽然就悟了,难以置信又幸灾乐祸地大笑两声:“哈哈,不会吧季风,你们吵架啦?不对,我师父脾气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吵架,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是不是?”
季风拳头都捏紧了,最后看了看洛商那张姑娘似的脸,怕这一拳下去就毁容了,大发慈悲饶他一命,然后叹了口气道:“我哪里舍得惹他生气?他皱一皱眉我就心疼死了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季之庭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人家怎么不是生气?不管错没错,你先道歉嘛,把人哄开心了最重要。”
这就涉及到洛商的盲区了,不明白这爷俩都是什么妻管严属性,这么不讲理没原则的吗?
“没用,整整两天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不跟我说话。”
洛商惊讶:“啊?这算什么生气,我要是生气,连见都不想见,一边做着跟平常一样的事,一边生气,多别扭啊。”
季之庭道:“人要是连见都不见他,风儿估计早就疯了。”
季风胡乱揉了揉脑袋,懊恼道:“怎么办啊?”
季之庭安慰道:“难得见你也有没招的时候,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啊?”
要说他做了什么,季风这两天早就里里外外反思过了,追溯到风银不理他之前那会儿,他也就是一个人去了趟疆南,端了一个邪兽老巢,将它孕育了几百年的结着白玉的银根金茎树取回送给风银玩儿。
仔细想还有什么细节的话,那就是跟邪兽打斗的时候没注意,手腕上被划了条不深不浅的口子,他当即就用灵力自行修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有道淡淡的疤痕还在,难道被风银看到了所以才生气?
季之庭看他若有所悟,道:“想起来了?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哄啊。”
季风心道,知道就好了,只是受了点小伤,风银根本不至于跟他闹脾气到现在。
“怎么哄?我昨晚就睡了半个时辰……还不够吗?”
难道他这几天对风银还不够千依百顺么,折腾一宿还要早早起来参加婚宴,骨头都快散架了。
洛商僵直了背吸了口气,眼珠睁圆了看向对面的风银,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季之庭也睁大了眼,匪夷所思地上下扫量季风,道:“原来你在下面?倒是意料之外。”
何止他,洛商也没料到,不,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只是在听到他刚刚那句乍一听平平无奇细想则引人遐思的话,才不得不多思考一下。
就连季风也没预料到,毕竟在所有人心里,风银是那么清心寡欲冰霜冷冽不染纤尘的人,比起季风这样一看就像风月情场老手一样的,谁能想到。
季风也不知季之庭怎么就从他那句话推断出这个结果,只是狐疑地看向他,“你?……”
季之庭得意一笑:“我跟你不一样。